补鞋这个活儿,可大可小。水仙王朝有这么一则逸闻:比特四世是个爱打扮的潮男,一日在当时还是米沙侯爵围猎场的白熊岭散心,不慎把鞋陷进淤泥里,拔出来时鞋底儿掉了,随行的侍卫却只会修马蹄。米沙侯爵就举荐了自己经常光顾的一个鞋匠,小鞋匠带着简单的工具进了行宫,跪在地上三下五除二给老比特修好了鞋,非但如此,还用金丝线在鞋上绣出了复杂精致的图案。比特四世大为赞赏,回到寝居把鞋拿到灯下欣赏,看着看着发现不对:这复杂的图案,竟是米沙侯爵家中密道的地图!顺着地图,比特四世发现米沙侯爵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换成白金藏在白熊岭,因愤而削爵革职、带回京中查办,解除了贝洛伯格郡全体老百姓的心头大患;而胆大心细的小鞋匠也成了比特四世的随从,在第三次南伐时担任他身边的情报官,后来加官进爵,有了自己的封地,家中一条密道都没修。

——而阿邱连在硬皮革中穿针引线都困难,足见任何工作都离不开童子功!

……不不,这样总结主题思想太过浅薄了。其实她是想说:就算米沙侯爵是比特四世的堂兄弟,阶级这东西也是朝不保夕的,只要送出/收回的决定权还捏在别人手里,屈居人下的无论下到哪一层,都绝没有高枕无忧的可能。

想到这里阿邱就觉得脖子很累,不免对压在她头上的豆子恶语相向:“有事可以先回去了,客人。你坐这儿挡我光了。”

豆子起身把椅子挪到另一侧,又帮阿邱新搬来一盏灯。

“现在光线够了吧?”报纸重新翻开,他是真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间还早,阿邱却不相信自己的手艺,怕耽误了晚上的事,便强行挑刺:“……终止式堆积了很多文书工作吧,补鞋是个细活,你在这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可不能趁领导不在就消极怠工哦……”

“你说对了,队长不在,终止式就没什么事。”豆子气定神闲地翻过一页报纸,“公共安全事务也有森林戍卫队挑大梁,文书工作么,你不是也帮着分担了一些吗?”

有他提到的这个现象,说明队长就是“事”本身。可不能当着锏的面表达讥讽,阿邱就从两个人的联系展开劝说:“我那个文件小冰山也就是杯水车薪——”

豆子铜墙铁壁地打断她:“倒是你,人都这样了还把工作拉满,你的时间管理才需要调整。”

她哪样了?结合昨天的经历,阿邱鼓着腮帮子闻了闻自己。为了不挡光线,豆子警官现在离她很近,虽然从苏西那里得到了定心丸、昨晚洗澡时还狠狠搓过两遍,但洱鸾大陆人种混居,人的鼻子各有灵敏度,想到这里,她为可能在一天过后沉淀下来的酒臭、口臭和腋臭紧张起来,往后瞄一眼,小幅度地挪开了些。

豆子发现了她的异常,显然也做出了正确推断,他说:“你今天闻起来有一股断情绝爱的味道。”

阿邱瞪大了眼:这么灵的吗?她也不知道是在夸苏西的香水还是豆子的嗅觉。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又恼恨对方轻飘飘的态度。算起来,都是豆子那番话害得她开始在意自己的气味、因为无法自我调节而惶惶不安,想想有这个必要吗!再问一次,出息呢?不行,她要报复回去,得找个现成的办法……

有了,豆子的硬伤就是他的身高。打蛇要打七寸、逮猫要捉后颈,阿邱暂时抛却了恩义和礼仪,旁敲侧击、但憋不住笑地忽然发问:“克洛诺斯队长的脚还真大……罗宾警官,你穿多大的鞋啊?”

“39的。”

答得还挺快,证明他没看穿阿邱的诡计。根据舞台剧的节奏,间歇的沉默会让下一句话的讽刺意味更大,阿邱死死抿住嘴,在心里读了五个秒,银瓶乍破水浆迸(自认为)地笑出声:“我也是,哈哈哈!”

然而攻击性为零。

豆子毫不在意地说:“哦,以后我们可以换鞋穿。”

阿邱用关闭全身毛孔来拒绝穿男人的鞋。第一轮攻势换来自己吃瘪,她不甘心,在烧成灰的胆子里扒了扒,又扒出一条不算污点、但八成是豆子尴尬点的破绽:“你知道吗,婚契也是可以烙在男人身上的!”

“是啊,也有男的女祭司。”

豆子的口吻仍是淡淡。那好吧,又是阿邱孤陋寡闻了。

“你说,爱丽丝女士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婚契才被召回的?她以为塔桥把婚契给了她,事实上婚契在安德烈身上……”

“那东西没那么重要。”豆子放下报纸瞥她一眼,语气总算强硬起来,“这是凶杀案,不是离婚官司。”

看他有反应,阿邱就要坏笑着蹬鼻子上脸了:“是是是,不重要。我问你,你以后是不是要把婚契交给克洛诺斯队长?”

豆子没生气,只是抬高了眉毛:“为什么要给他?”

“嘿嘿嘿,你看你,又害臊了不是,别这么保守嘛,我们生在一个开放的时代,对个人选择也是越来越包容,等你到了适婚年龄,说不定社会早已支持你们光明正大地——”

“我的婚契早就给出去了。”

“——把婚契烙在真爱身上,无论什么性别,都会得到女神的祝福!”阿邱说完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笑容蓦地消失,“你说啥?!”

她拍着桌子站起来:“给、给出去了?给谁了?男的女的?不是,你结婚了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露娜知道吗!”

豆子岿然不动,或者说,全身只有嘴和顺着文字往下移的眼珠在动:“没结。”

“那你怎么——是遇到女祭司了?男的女祭司?诈欺犯男祭司?……”

豆子从报纸顶端冲她弯弯眼睛:“修好了鞋就告诉你。”

阿邱“嗵”地坐回去,紧了紧发带……

哦,忘了向大家交代,由于每天都要埋头干活,她没有让魔女大波浪浪起来的机会,早已把发型恢复成了低马尾,只是比以前蓬松一些。

阿邱剪好软布、取出三种鞋油,发带一紧、眼神一凛,吭哧吭哧擦起了——眼前那双暂且受她控制的脏东西。

“我上午,”看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豆子非要主动搭话,“去露天剧院做了安全排查。别的地方没有巡逻的必要,队长满心都是怎么抢滩,我们也可以趁他不在阳奉阴违,是吧?”

他说的还是最开始的话题。阿邱匆匆给他一个眼神做回应,在这个眼神中,他迅速换了一边腿翘起,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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