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究竟为何产生这样的心绪,其实玄真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

只是意识到的时候,心中已有风起。

不过若真要追溯起来,其实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其实他对陈由己是有些怀疑的。毕竟她显得过于镇定,慌乱中似乎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在,同时她对血月宗的地牢又很熟悉的样子。

此后,她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最终在他的质问之下,她承认她来血月宗已不是一两日,也早已是血月宗的人、为血月宗做事。

她说,她绝不是血月宗的右护法。

对此,玄真仍是疑多信少,怀有警惕。

可是大约就在这时,某一时刻,他忽然就想起了第一回见面时,她摔倒在地,抬起脸来,泫然欲泣的神色。他有些感慨,在这乱世之中,有一副好的皮囊也未必就能活得容易。

人生在世,多身不由己,多是要与怨憎之事相会的。

他有感知,她并非什么无可救药之人,只是她的心中怀有怨气,故而显得口无遮拦、偶尔行事荒诞。

他自然是从来没有对她起过别的心思,也从来不曾想及自己会在此后的某一日生出别样心思。

直到照泉不见的那个晚上,他请医师回来,却发现不见了两人。

追查之后,大约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心中起了些紧张,盼着两人无事。随即感知到她留下的固魂油。

追着固魂油的炁,他还没看见她,就听到了她嘶哑的声音,与她平日的声音截然不同。

他丝毫不耽搁,循着声音找到他们,之后的一切便轻易了。

待到脱离了险境,见照泉满脸是血,她也是蓬头散发,两人都狼狈不堪。然而他们的精神却都还好。

回去的路上,月光沉静、如水,照泉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睡得很沉,呼吸绵长沉重,与月光的轻盈截然不同。她在旁边说些什么,叽里呱啦,与月光的静谧也是截然不同。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心情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满足。或许是即将面临失去,因为自己的疏忽致使照泉和别人陷入危险之后,终于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变,也没有失去什么。这两个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与他产生了一些联系的人,还是和过去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他是在不知不觉间弯起嘴角的。他忽然想到她那时候声嘶力竭地对照泉喊。

过去他就知道人各有不同,人们对生死的态度也多有差别。有的人乐天知命、看淡生死,有的人信人定胜天,在这红尘之中腾挪翻滚。而在他看来,那些看破生死之人总是要比那执着肉身之人要高一些的,他对那执着肉身之人免不了会有一些怜悯。

可今夜,他觉得她这样想尽办法活下去、不放弃的模样,也并无不好,甚至令他觉着产生了一丝敬重。他隐约似乎有些变了看法:苦苦求生与坦然赴死,同样地好。

还有,他谢她的时候,她那故作骄矜、毫不谦逊的模样,也令人忍不住产生一些笑意。

回过头来又想到,若不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见到的多是她意气用事和狡黠的时刻。

对,她狡黠的眼睛。

她似乎觉着夸他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从小听到的夸奖很多,多到他应该已经习惯。可他偏偏没有。每每被夸赞的时候,他就会感到些尴尬与羞赧。

她大约也是发现了此事,故而总是夸他。然后,她自己笑得开怀的样子。

玄真想到,有些无奈,却觉得自己也有些忍不住要弯起嘴角。

察觉到的时候,他猛然一惊。

就像那个月夜,她走在旁边。他原本心绪轻松而愉快,可一只飞鸟被惊醒树枝,玄真也猛然惊醒,她离得他有些近了。

他不动声色地默默离开。

可那飞鸟似乎并非从树枝惊醒,而从在他的心中扰动。

他发现,自己是不该与一名女施主有这样的亲近,即便只是在心中感到亲近。

心动,世界便会动。

他不禁思考,他对她感到心理上的亲近,与对孩童感到亲近一样么?他深觉她在这乱世中不易,不过是为求生而入了血月宗,他对她的理解,与对世上恶人的宽恕与理解一样么?他觉着她鲜活而有棱角,与对他师父的仰慕与欣赏一样么?

可是越想越是想不明白。

何况,他有时对她是有切实的无奈的。

譬如她夸他的时候,还有许多回,她偏要靠近他的时候、胡言乱语与他玩笑的时候。

风起于青蘋之末。

盘桓不去。

此后的种种,就有如风摇动树叶一般,沙沙作响。

但他知道,世间诸事迁流不定。

风既然起于青蘋之末,也该止于草莽之间。

等到了苏州,他们各分东西,便该是让风止于草莽之间了。不过多少时间,这从心而起的风不至就成疾烈罡风。

没曾想到,或者这就是成佛路上的磨难与考验。

她血月宗右护法的身份暴露了。积流阁中有周家的人,周巡。

他更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她杀了周家二公子周仲原。

面对周巡的质问,他难免感到左右为难。可是他终归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失了性命。

他明明早已怀疑她是血月宗右护法,甚至已经心知肚明。可面对积流阁与周家之人,他却将妄语谎话说出了口。

他当然可以用火宅的故事譬喻,当然可以说是事从权宜。可他心中知道,他在其中是有些私心的,不能说多,但确确实实是有的。

这骗别的人可以,却骗不了自己。

此后,她竟对他陈明了心迹,说她心悦他。

随后,她便像个登徒子一般对他几乎是有些死缠烂打。就好像用这样虚浮的方式掩盖心中的恐惧与慌乱。

明明是一个貌美的女子,然而有时候,他却觉着她其实像个无措的顽劣大童,还不知该如何自处,就被投入到世道中,只能筑起一些尖利的刺,才终于觉着安心一些。在萍飘蓬转、不知归处之中,想要能够得一处安稳乡。

若是能渡她……

她说:“烈郎怕缠女。”也有点儿像是在不可捉摸的未来之中,给自己一些确定的、温暖的念想。

或许……

或许他可以如她所愿。他想,如果此生他不再日以继夜地修习佛法,不再为众生与为他自己成佛而四处奔走;如果此生他从此与她隐居山林、纵心于山水,为她与为自己得一晌快慰而偏安一隅,这辈子有遗憾么?

那时候,他还不能决定。

可是,事情推着人走。

在茶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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