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医面露愁色的叹完,周遭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瞄向同个方向,都在等决策者的命令。

在场几人无不是千锤百炼的人精,微祈宁能看出来的,陆无砚自然也不会看岔到哪去。所以,他错开与她的目光,毫不犹豫同意了军医的要求。

作为将军,凡事必须以大局为重。

今时不同往日,拖一天便有一天的变故,伟大的天性让她总是试图救下所有人,殊不知舍小保大才是常态。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微祈宁并没有提出异议。

或者说,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虽然人还静静地坐着,但目光已然空了,不仅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陆无砚主动出声,将话题带到她身上。

“阿祈,病情发展到这一步,试药是唯一的办法。”

言外之意,不希望她加以阻拦。

措不及防被点名,微祈宁回过神,便见几人不约而同地调转了视线。

许子濯转的慢了,对着她探究的目光,扯出个不自然的笑。

这种神色……好像是叫心虚哦。

可治病救人的事,为什么要心虚?

前后逃不过活人试药,在大局方面她有分寸,不会在此时生事。

“一个个都什么表情,怕我闹事啊?”微祈宁眨眨眼,直言点出几人心中的想法。

陆无砚最处变不惊,听她这样问,表情也噎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说话却不是冲她。

“你们三个大胆去操作,出了岔子我担着。好了,都忙去吧。”

“是。”

“等下。”微祈宁蓦地出声叫住转身欲走的三人,询问道,“是准备找活人来试药吗?”

许子濯落在后头,犹犹豫豫不敢看她的眼睛。

“是,眼下内忧外患,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我们下药有分寸,不会当人是小白鼠那么试!”

她迟疑了一下,举起染病的右手,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也感染了这个病,若有需要你们说话,我随时可以……”

“不可以。”

话还未说完,陆无砚骤然冷了声线,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打断她:“不必再说,军营人这么多,还轮不到你来做出头鸟。”

微祈宁柳眉紧蹙:“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没说话,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不赞同。

她仰着脸同他对视,直言不畏道:“虽然你一直让人避免在我面前提及此事,但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每一日,都会有人因为瘟疫死去。”

“告诉你也是徒劳,帮不上忙。”

“我也是病人,凭什么我不用。”别看平时在军营咋咋唬唬的不正经,真要说到生死,她理智的过分。

“什么凭什么?”陆无砚脸色微沉,眉头拧得愈深。

对此,微祈宁视若无睹,眉眼间平静的未起一丝波澜:“我没说错,就是凭、什、么。”她刻意加重后三个字,以显示自己的决心。

“你太理智,做事谨慎,习惯瞻前顾后,在排兵布阵方面是把好手,而一旦牵扯到人,多少有些欠考虑。

“你身居高位,平日调兵遣将自然方便,无论人们是否真心敬重,都必须要听你的话,因为你掌握着生杀大权。

“而现在不一样,瘟疫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每个人头顶,痛快便罢,偏偏是钝刀子割肉的磨心态,这个时候的人是最脆弱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压垮。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试药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也只是直接宣判死刑和间接宣判的区别;都能一视同仁便罢,一旦产生他们用我不用的差异,这让幸存下来的人如何看待我们,别忘了,百姓才是江山稳固的基础

“综上所述,不是劝说,是实事求是,我会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微祈宁眸光沉静,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来,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每个字都能精准把握要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给陆无砚。

言尽,她静静地望着那人,无声将决策权交予他手中。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正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陆无砚揉了揉眉头。

“你知道以身试药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定心丸,灾难面前一视同仁,国家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他有些失神,思维不受控制跟着走,不免惊讶于她的本心。

即便世事污浊,也未曾被淆乱沾染,依旧拥护自己的信念。虽然这份信念落在旁人眼里,带些可笑的天真。

但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那份“拯救所有人”的豪言壮语,始终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乱世中难有的赤诚。

男人压低嗓音,喉间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并非几碗汤药灌下去那么简单,药物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真的想清楚了?”

微祈宁默然片刻,扬唇轻笑,语气平和,又带着几分坚决:“我知其中利害,正因如此,才更要亲自参与,再说身体好坏的前提是有命在。”

她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似的,安静又不容忽视,每一根头发上都写上了“坚决”二字。

怎么会不知呢。

“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

这条路多么艰苦,早就有所说明了。无数次反复实践,无数人的付出牺牲,以性命做代价与上天对赌,中药便起源于此。

可无论过程如何,若想顺利解决此事,是一定要有人先站出来的。

陆无砚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发出声来。

见状,她索性越过他,将注意力转向旁听半天的三人。

“方才所言句句真心,有需要随时叫我,不用客气。”

“对了,还有一事,”目的达成,她面上仍不见半点喜悦,甚至有些冷。“方才的我和将军的话……”

三人心领神会:“我们只是来送药的,什么也没听到。药既已送到,便不打扰您二位。”

“先别走。”

微祈宁今日第二次出声叫住他们。

与第一次的迷茫不同,她目光清明的走到许子濯跟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许子濯和另外二人:“??!”

陆无砚脸色瞬间转白,反应过来伸手去截,无奈慢了一步,微祈宁已经放下碗,优雅的用手帕拭净唇角的药渍。

“许子濯,你嘴巴大人缘好,无论用什么手段,务必把这件事的事传播出去,范围越大越好,最好闹得天下皆知。”她摩挲着碗沿,若有所思道。

“等会,传播出去?”

许子濯一顿,不敢置信地回头,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

“不是说要保密吗?”

“对,你没听错,传播出去。”

“为啥?”

他注意力全在她前半句话上,还以为是要警告他大嘴巴不要出去乱说话,脑子比嘴慢了半拍,一时没转过来。

“保密今天的谈话,传播我现在做的事。”微祈宁重新解释道,“但也不用刻意和每一个人提起,你只需要像平时那样与人交谈,潜移默化的将我行为植入进人们脑子里,以你的口才,应该不难。”

许子濯看向陆无砚,见他仍旧眉头紧蹙,却没有出言反对,这才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

既然将军都没说话,作为下属,也没有过问缘由的权利。

他似懂非懂的离开了,留下房间内两人面面相觑。

陆无砚稍稍思忖,一瞬间便领悟了微祈宁的意思,感叹其玲珑的同时,不禁失笑。

就知道她不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看来前日的刺客还是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才能想到这种保命的办法。

——利用舆论增加自已的关注度,使之彻底暴露在大众视野下,让陆奕元没有可乘之机。

大义归大义,这点小九九骗得过旁人,可骗不过他。

笑归笑,笑完了,他不由怔在原地。

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快自心底翻涌而上,将整颗心层层包裹挤压,连带喉咙也紧的厉害。

所有情绪堵在嗓子里,最后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碰到解决不了的事,随时来找我……还有,保护好自己。”

微祈宁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清澈透亮的杏眼眨呀眨,似乎领略了他未曾说出口的难处。

四目相对,女孩忍不住弯了嘴角。

“当然,今后少不了麻烦你。”

……

许子濯原本还觉得微祈宁有些危言耸听,直到真正将试药的命令传达下去,他才意识到她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三位军医中,他年纪最小,性格又相对开朗,见到谁都能说两句,大家也都愿意和他说话。

叶正是平日这些虚假繁荣,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并没有人想奉献,哪怕这件事对他们有利,哪怕他们已经命不久矣。

人性的冷漠令他心力交瘁,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安抚情绪激昂的人们。

周遭人群乱哄哄的,七嘴八舌说什么都什么都有。

“凭什么让我们先死,难道得了病就该死吗!”

“那么多人得了病,凭什么就让我们试药!”

“上头是准备放弃我们了吗!”

许子濯大声安抚:“大家别激动,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试药不等于死亡,将军也并没有放弃你们。”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我们去死!”

解释的话已经说倦了,他说的身心俱疲,却还要打起精神重复。

“这是经过慎重又慎重的考虑才决定的,并不是要推你们去死。再说试药这件事,对现在的大家绝对是利大于弊,只需要简单配合就好,我保证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迎面而来的,曾经和一起谈天喝酒的大哥,现在闹得最凶,双眼怒目圆睁地瞪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恨不能直接将他生吞了。

“你的保证能让弟兄们活下去吗,不能有个屁用!”

“我……”他语塞。

“说得好听,还不是要垫着弟兄们的尸骨,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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