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畸变都市（8）倒V结束
下午，邓兰兰去接班之前，方姐特地打了电话来，说让她带着青于一起去店里，她要做饭给青于吃。
两人在家里洗漱收拾，青于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还特地穿了一套成色很新的衣服。
是蓝白条纹衬衫和宽松的破洞牛仔裤，质量都很好，吊牌也没拆，衬衫有些硬挺，牛仔裤却很柔软，就是膝盖漏风凉飕飕的，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
她站在邓兰兰买的全身镜前面左照右照，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破洞裤布料柔软，颜色是淡淡的浅蓝色，两边膝盖都是破洞，露出她骨骼锋利，皮肤白皙的膝盖。
看看膝盖，又看看自己的脸，她把手搭在膝盖上，好像这一刻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腿很白，比手白太多了。她抠了抠下巴上痘印的痂，好奇地把脸凑近镜子，仔细看自己的眉毛和眼睛，这样的五官，和妈妈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
在她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没有好好照过镜子，她对自己的长相有一些隐约的印象，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家里的镜子是碎的，那面镜子有着粉红色的边框，巴掌大，挂在院子里的墙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碎的。
反正她长到能看见那面镜子的时候，就已经是碎的了，凌乱的裂纹将她的脸切割成好几份，在镜子中，她的脸扭曲变形，她看不清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自己。
看清浓密的眉毛如何肆意生长，看清发际线边缘那些碎碎的绒毛会贴在脸上，看清脸上的雀斑一点一点，看清眼皮上一层叠一层的褶皱……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原来，青于这个名字对应着这样一张脸。
她看清了自己，在十八岁。
她的裤腰太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邓兰兰借了她一条腰带，借的时候顺口问了句为什么她买的衣服总是不太合身。
青于说随便买的，没上身试过。
其实不是买的，是从小区的旧衣物回收箱里扒拉的，每天晚上去接班的时候花二十分钟扒拉一下就能找到一两件她能穿的衣服，箱子里很多都是全新带吊牌的，就算拆了吊牌的也没有明显的破损和污渍，在青于眼里，都是全新的。
迄今为止，她找到的所有衣服都比她自己的衣服质量好，样式也好看，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扔。
收拾好之后她们就下楼去店里，邓兰兰和青于闲聊，又说起了方姐。
“方姐其实人不错的，店里的每个人都去她家里吃过饭，她会做很多好吃的招待我们，她很想交朋友，但是店太小了，一般只有三个人轮班，就只有一个人能去她家，而且待遇太差了，总是有人走，她也没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
“她虽然有点小毛病，但人很热心，心也善。就是感觉她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像那家人的奴隶一样，所以我不喜欢去她家，你去一次就知道了，她老公可神了，很难评价的一个人。”
到店里后，交完班，方姐带着青于骑小电驴回家。
她家住在市里的豪华小区，骑车需要一个多小时，迎着风，方姐和青于说：“晚上送你回来的时候让我老公开车，我上周买了个游乐园的家庭套票，我们今晚吃完饭就过去，正好送你回家。”
“好，谢谢方姐。”
电动车进小区后要经过一段两侧都种着高大树木的小路，顺着小路往前走，右拐一次后再骑十几分钟就能看到方姐家别墅的大门，她按下钥匙后大铁门打开，进门后左拐通向车库，右拐有个存放车辆的棚子，只有一个位置，刚好停她的小电动车。
方姐笑着说：“我刚上班的时候是开车往返，不过一路上都在堵车，所以节省不了多少时间，就是刮风下雨的时候能方便点。但是小凯很调皮，每次我开车回家，他都会躲在车库入口那儿吓我，那个拐角是视野盲区，小孩子个子矮，晚上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出事，后来我在那个拐角装了很亮的庭灯，他躲在拐角的时候会有影子，影子被拉长露出来，我就知道他在了。后来我觉得开车太耗油，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加油的，就开始骑电动车，他也就不吓我了。”
她笑了笑，心情很明朗地说：“这可是件好事，能改改他的臭毛病。他爸爸太惯他了，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的，我是真的没办法。”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别墅门口。
方姐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布置得温馨而整洁，有大量的绿植和艺术摆件，落地窗前摆着一个很高大的木艺架子，那个架子被分成很多大小不等的格子，间隔着摆了不少植物，在没有影响采光的情况下让这个客厅充满了生机。
那些植物每一盆都长得很好，还有很多种花卉，都开得茂盛。
因为方姐今晚要招待客人亲自下厨，就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半天假。
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青于在观察这个家。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植物，这些植物旺盛得有些异常了，只要是花都开着，簇拥着挤在枝头，一枝开两朵三朵已经见怪不怪了。
家里摆放着很多合照，他们夫妻俩的，一家三口的，小凯单独的，她丈夫单独的，还有双亲在时的全家福。
没有方姐的独照，一张也没有。
好像在这个家里，她是个附属品，是个摆件，只能跟主人一块出现，不能单独出现。
所有相框都是木质的，切割整齐的木条和形状各异的小木棍都有，像是精心制作的工艺品。相框上还粘着干花，蔷薇和玫瑰是最多的，也有栀子花、绣球花、山茶花、茉莉花等等，应该是用院子里的花自己做的。
其中有一张照片，有点奇怪。
是小凯和他爸爸的合照，高大的男人抱着儿子站在海滩上，身后是澄净的大海和碧蓝的天空，他们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和夏日一样热烈。
这张照片的奇怪之处在于，它被放在好几张照片的后面，像是刻意藏起来一样，而且相框周围的干花全是白色的。白色月季、白色玫瑰、白色山茶、白色郁金香、白色百合、白色茉莉，还将白色菊花的花瓣拆散后作为装饰粘在边缘，让整个相框的造型非常浮夸。
这么浮夸的相框，即便前面还摆着好几个相框，也遮不太住，还是会露出来，露出那些洁白的花瓣。但应该没人在意，所以它藏了很久，用拙劣的遮掩手段，藏了很久。
白花的意义可不太好，方姐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相框？
饭菜全部上桌后，她的丈夫和儿子刚好踏进家门。
方姐冲着青于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地说：“看吧，时间卡得刚刚好，之前当全职妈妈的时候锻炼出来的。”
她迎上去接过丈夫手中的公文包和外套，把包放在门边的玻璃储物柜里，外套抖一抖挂在玄关处的小衣柜里。
然后半蹲着给孩子换鞋、擦手擦脸、取出背后的汗巾换了块干净的，孩子的外套和裤子都有点脏了，她就直接给孩子换了一条柔软的家居裤，换下来的衣物扔进小衣柜里的脏衣篓里。
“今天辛苦了，吃饭吧。”
她笑着和丈夫儿子说话，男人没有理她，儿子也没有理她。
方姐抱着儿子颠了颠，语气温柔地说：“哎呀，小凯还跟妈妈生气啊，妈妈好难过。别生气啦，妈妈和你道歉，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原谅我吧宝贝，妈妈最爱你了。”
小凯把脸扭到一边，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搂住了方姐的脖子。
他一边看爸爸的脸色，一边脸色很臭地说：“你下次再犯错，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妈妈太可恶了，竟然敢说我和爸爸的坏话，你要给我买新玩具，我还要买一个大大的机甲。”
“小凯，那个机甲很贵，而且你已经有两架不同的了，为什么还要买新的？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做你最喜欢吃的……”
“我不要！我就要新机甲，你不给我买我就讨厌你，我恨你！妈妈是小气鬼，我讨厌你！”
男人皱眉，看向吵闹的母子俩，语气很平静地说：“小凯，不要在客人面前耍脾气。”
小凯立马安静，狠狠地瞪了方姐一眼，然后甩开她的手去找爸爸了。
在这个家里，父子是天然的联盟，母亲只是个背负骂名和埋怨的角色。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个角色换成谁都是可以的，并不一定非得是方静。只要男人愿意，小凯可以随时改口喊任何人妈妈。
她的身影投在门口的仪容镜上，孤零零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今年三十五岁，她有点看不清自己了。
方姐叹了口气，随后又挂着笑脸招呼他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方姐不停地给丈夫和儿子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
她丈夫偶尔会拒绝自己不喜欢吃的菜，语气平淡冷漠，方姐就会告诉他自己这次换了种做法，很好吃的，让他试一试。他也不回答，就把那些菜夹到骨碟里，碰也不碰。
一个人温柔又强硬地夹菜，一个人沉默又抵触地夹开，谁也没有妥协，都在蒙着眼做自己的事情。这对夫妻竟然还在一起生活，真稀奇。
青于吃了一块排骨，味道很香，就开口夸道：“方姐，你也多吃点，你做的菜真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
方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诚恳地说：“好，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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