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室内杯盏相碰,澄澈酒水晃荡而出,扬起清亮。

半炷香前,王烟凝与禾穗目光相触,直言“这有何难”,唤人上了酒水。

本说是小酌一杯,权当浅浅庆贺,不可得意忘形。可几杯甜酒下肚,两人都有些迷糊。

心扉浇热,不觉说起过往。

王烟凝晃着头,耳铛清越作响,凝霜雪臂压在禾穗肩上,叹着苦涩。

“我也二十有七了,原先在京中也是有相好的,可惜……那人骗我,口口声声说给我最好的,却要我做他外室。恰逢官场变动,他在京中有些权势,祖父索性辞官带我们姐妹回乡……”

“如今给老头子守寡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无人碍眼,还有锦绣富贵。”她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下金莲耳坠,扬首饮尽杯中酒,眸光坠在禾穗乌黑发间。

一对鸳鸯花钗。

她探身去捞酒壶,瞧着禾穗莹白侧脸,浑然谈论天气一般随口问道,“鲜少见你夫郎,人如何?要么有钱要么有劲,总要准一头。”

禾穗念着下午铺子还要营业,抵死不再喝了。此刻素手贴着脸,熨热了便换个面,好快些降降温。

闻声微微侧过来,思忖片刻,“都有吧。”

上次同她表白心迹后,任洵便说要将那满匣子便钱交给她保管,禾穗没要,那匣子钥匙却还是还次日出现在她枕头底下。至于劲……拎米扛桶都轻轻松松,哪里还需要质疑。

“哦?”王烟凝来了兴趣,酒也不着急喝了,支着绯红欲燃的粉颊。笑涡深深,仰着脸看禾穗,“细说,怎么个有劲?”

王娘子喝了酒浑似变了个人,朱唇晕着湿濡水色,青丝缭乱,妖一般的勾人心。禾穗脑子滞涩得愈发严重,磕磕巴巴将方才想得尽数说了出来。

却听得她笑得花枝乱颤,只抚胸口。

“谁问米面了,拎你可有劲?”

禾穗本不是什么脑子里净如白纸的人,被这话一说瞬间通了。但自己如何想是一回事,在人前说起这些,总觉得有些别扭。

见她支支吾吾,睫羽颤得越发快,王烟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禾穗被她盯得不行,给自己找了个由头。

“我忙……”

“噗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王烟凝笑得更起劲了,禾穗嗔怒去打她。

“我们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为避祸成婚,往后指不定走到哪一步。”

王烟凝支起身撩开青丝,探身去倒酒,眼里藏着笑痕,“可事情已了,方才听你说的,他对你有意,那你呢?你是如何想的?”

酒色浅满一盏,倒映着沉默姝影。

自己这残生,恐怕无望再得一真心,但他们不同。王烟凝眸光深深,有些叹然。

“有些情,错过了,可就真错过了。”

“你们都成婚了,我再说难听些,就算往后成不了,你还打算他留着清白同别的女子——诶!你不是不喝了么!”

酒色泼荡,一口灌入喉。

杯盏在桌上晃悠,禾穗蓦然起身,去将窗支得更大些,任阔进来的风吹鼓衣衫。

喉中灼热,神思却犹如被针锥扎,叫她清醒着正视了自己的心。

“看来也不是那么不在意么……”

见禾穗这副模样,王烟凝浅漾着笑,皓腕一转,还欲在斟,却瞧见桌案震颤。

方揉了揉眼,再定睛去瞧,桌案无事,外头却忽起人声。

“大公子!这里头没人,二夫人当真不在……”

“真的不——”

“——砰!”

门猛然推开,外头光亮尽数落进来,王烟凝怔怔回头,便瞧见一张沉着怒气的清俊脸孔。

最后两字压重,嘴角沉着冷意,“这是不、在?”

赵家大公子赵亦学其后,方才拦门的侍从恨不能缩成“豆”滚离这片地,对上王烟凝的视线只能频频作揖。

“和他们无关。”王烟凝扶着桌案站起身,趁着禾穗靠近,飞快把账册踢到她脚下。

看见她赵亦学眸光和缓了些,皱起眉,“喝了多少?这位是……”

他眸光一挪,看着禾穗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你是,慎之的……”

见他往前,王烟凝一个没站稳,上前几步,“我今日……心情不好,禾娘子家的卤味下酒正好!”

赵亦学护住看似要倒却又撑着站稳的人,指尖蜷缩忽而收回,满眼关切。

“缘何心绪不佳?你可知你不见了,我有多担心……”

禾穗眼观鼻鼻观心,一群人呼啦啦的来,被王烟凝几句话打回去,又呼啦啦地簇拥着她走了。

弯腰捡起账册拍干净灰,塞进怀里。看方才的意思,这位大公子还和周慎之是熟识,此前在王夫子的私塾应当都见过。

她眼瞧方才王娘子“醉晕”过去,这大公子担忧的劲儿,口里直唤“夫人”。这旁人若知晓,清楚王娘子是赵家二夫人,是他小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唤的是自己娘子。

不对劲……

-

不对劲。

任洵总觉得禾穗这几日有些不对。

从前总是婉拒相助,让他只得见缝插针帮忙的人,难得问他是否得空,寻他单独相处。

“铺里的桌椅,有几处坏了,你何时有空?我们……一起去趟木匠铺?”

此前翻新小推车,还有这批桌椅皆是找老吴打的,从他手里出来的物价都经用的很,应当坏不到哪儿去,且……

任洵撇开眸光,“老吴这几日有事回老家了不在铺里,若是问题不大,我来修也是一样的。”

“行!”禾穗应下,又有些犹疑着看他,“你有空了我们一起?”

原先那个世界谈恋爱好像也就是这样,有事没事约在一起,压个马路看个电影?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人多相处的意思吧。

任洵会意,不自觉放轻声音,“好。”

踏着纷乱树影,二人行至铺里。

倒不是禾穗说谎,光斜斜落在一方烫裂桌角。

光影浮尘里,男人袖口挽至肘间,俯身勘验完榫卯处,拎出刨刀在烫疤上来回推拉,挫起木屑。

禾穗帮忙扶着桌,减少晃动。顺着落影,看男人侧脸凌厉,眸光专注。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他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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