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烯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一厘米处,空气突然泛起水波纹般的褶皱。
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瞬息之间,整个礼堂似乎变成了牛皮纸质地的古老童话书,连呼吸都染上了油墨的沉香。
童话书的羊皮纸页突然被风卷走,贺兰烯的琴声如一匹打乱了节奏的山羊,将所有人的视线拽回现实。
皇甫瑶儿感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发烫——她从不认为台上的少女可以超过自己引以为傲的琴艺。
但她选了一首《白藏》。
《白藏》的乐谱首页永远印着朴素的铅笔字迹:“白藏应节,天高气清。”
皇甫瑶儿的呼吸突然滞住。
她太熟悉这首曲子的历史,当年初中部音乐节上它一举夺冠。
伏苏祈坐在钢琴前,全程只负责翻谱,而贺兰羽的情感虽称不上充沛,却意外地精准,每个音符都如同机械齿轮咬合般严丝合缝。
也许是因为没有出现一个意外,伏苏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皇甫瑶儿攥紧了衣裙。
这首曲子后来登上过顶尖音乐厅的舞台,被收录进音乐学院考级曲目,甚至引得一众钢琴家专程前往白藏山采风——如今山脚下已通了铁路,车站旁还立着块小碑,刻着当年两个少年测绘的经纬度坐标。
但真正令她呼吸发紧的,是贺兰烯此刻的演奏方式。没有炫技的华彩乐段,没有夸张的情感渲染,只是复现了原始录音里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由伏苏祈最开始录制的版本,是霍司夜泄露出去的。
*
音乐教室人潮汹涌,伏苏祈还在犯困,就被老师叫了起来全班通报批评。
“音乐作业,下周一。”老师推了推眼镜,叹息地看着眼前两个少年。
“我五音不全。”
“你上周刚和同学们解出一道连老师也匪夷所思的数学难题。”
“那您也说了,那是数学。”
“音乐只是另一种数学。”
贺兰羽踹翻了琴凳:“老师您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二者之间根本毫无关系,我们社团组装的飞行器明天就要——”
“正是需要放眼看世界的时候。”老师翻开气象图,“趁着那座雪山天气稳定。”
飞行器降落在停机场时,惊起一群灰扑扑的麻雀。
伏苏祈的观测笔记第一页写着:
【秋分,晴。麦浪金黄如示波器波形,但振幅为零】
这里的铁路没有修好,飞行器不好进去,距离还不够近,他们只得另想他法。
牧羊人们穿着过时的校服,安静地赶着羊群。他们偶尔抬头看铁路施工队的直升机,眼神带着好奇或一丝丝埋怨。
丰收季节,人们的表情很安详,也很苦闷,大多是在年轻人身上表现出来。他们每天都有事可做,也总是会忘记给数十颗已经光秃秃的树浇水。
那是几棵还算蓬勃发展的小树,只是没有几片绿叶了,不过躯干很高。
这是璞东洲的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他们两个在这逗留了好些天。
贺兰羽百无聊赖地展开自己的羽翼:“喂,我们飞上去测个雪线高度?也正好一览众山之小。”
伏苏祈没抬头,只是入乡随俗,铅笔正在素描本上记录羊群移动的轨迹。
当高度攀升到三百米时,贺兰羽的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雪原巨鹰的翼展遮天蔽日,喙尖还挂着半片带血的皮。
“臭老鹰!”贺兰羽狠狠瞪了过去,没再继续。
降落后,他异常安静地坐在草垛上,与伏苏祈一起过去赶羊。
晒谷场的丰收像场默剧。
麦垛金黄如凝固的阳光,但打谷机锈蚀的齿轮早已停转,这里的铁路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修好。
这个计划还会实施吗?
伏苏祈放下测绘仪,镜头始终没有对准雪山之巅。他蹲下身,平视着那个戴褪色头巾的女孩:“你要改变这座山吗?”
女孩的指甲缝里塞满草屑,怀里抱着本卷边的《铁道工程基础》。她摇摇头,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出纵横交错的线条:“我不想改变一座山,山也不想被我改变。我喜欢雪山,尊重雪山,但能不能...”
树枝突然折断,女孩于是伸出手指,一笔一画写下那行字:“多画几条路,多看几条路?”
雪山不能没有选择,我们也是。
…
贺兰烯的右手悬在中央C键上方,而另一个半透明的少年指影——十五岁的伏苏祈的虚像,好似从几年前的时空穿透而来,与她隔空相叠。
第一组和弦响起时,整个演奏厅变成了晒谷场的黄昏。
秋风吹起蒲公英,旁边堆着油光发亮的小苹果,观众席成了金黄的麦垛,它的声音温柔而自由。
琴声在这一刻突然变化。
贺兰烯的左手沉入低音区,奏出雪山融水的滴答声。她的右手跃起一串清亮的单音,像牧羊女孩随手抛起的石子,落在不同高度的岩石上。
最动人的是中间的留白:
三个渐弱的和弦——巨鹰掠过的阴影。
指尖轻擦琴键——枯树枝划过冻土。
突然的休止——女孩抬头时的呼吸。
琴声渐弱时,伏苏祈望着舞台出神。
这些年来,《白藏》被无数人弹奏过。
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把它当作考级曲目,演奏家们为它编写了各种华彩段落,甚至有学者专门研究谱面上他随手画的飞机草图。
“伏苏学长,能讲讲这里的创作意图吗?”常有人捧着乐谱来问。
“忘了。”他总是这样回答。
不是敷衍,是真得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年秋天,雪山上方的阳光很亮,照得测量仪的反光板发烫。
记得牧羊人说过的故事,记得他笨拙地赶着羊群吃草,记得贺兰羽被老鹰吓到后,难得安静地陪他看完了整个日落。
《白藏》之后,他再没写过第二个音符。有人说他江郎才尽,他只是觉得,关于《白藏》的一切都已经说完了。
贺兰烯的演奏,第一次还原了那个下午的本质:不是艺术创作,不是音乐作业,只是一个关于“选择”的声音标本。
琴弦余震未消,声浪已在人群中炸开。
乔理理一把抓住翟辞的手腕:“天啊!烯烯做到了!”
翟梦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果汁杯倾斜到快要洒出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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