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在无人的雪夜徘徊。大雪从白天一直泼洒到深夜,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被灌进风雪,早早熄灭,天地黢黑,只有漫天遍野的雪在发着柔光。

他以为自己已走出来了,以为幽冥天门前那灵力化成的冰天雪地已经不再是蒙在他心头的阴霾,以为自己会不再害怕雪了,和陵稹初至人间,看见雪花落在乌黑发上,他甚至也由衷感慨了一句真美,可入了夜,人不在旁,只有漫天苍雪,他的胸口却再次被难以言诉的闷痛占据,连呼吸都带着颤。

灵力傍身,他不应觉得冷,骨缝里却不断往外透着寒意。

门口没有任何脚印,大雪早覆盖了所有痕迹,那人去了哪里?他走了到底有多久?掌柜在他的逼问下也只哆哆嗦嗦地想起自己同他说过“望都毗邻仓山,常有文人墨客登山赏日出日落。”可他找遍了仓山每一个角落,翻遍望都这个小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没看到那道熟悉的影子,就像他真的化进了雪里。

他实在不知该去哪儿,四处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守在一楼打盹的掌柜听他又回来了,忙披着被子为他开门,见他脸色不好,便知结果,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建议道:“您可有那位客人的物件?明日小的为您借只猎犬来,定能寻着味道找到人。”

物件?段衍微怔,经人这么一提,他还真想起来了,他吞了陵稹的一缕气,那缕气现在还在挣扎呢。

他将气放了出来,它一得自由便疾驰飞向空中,段衍心喜,忙施展遁术追了上去,它果然会去寻它主人,早想起这个何须浪费这么多时间。

气的速度极快,又无色无形,他的眼睛很快跟不上了,只能化作紫色气团,继续追。

它飞至仓山,却没去仓山山顶,而是径直飞向仓山山脚的寒潭,一头扎进潭水里。

段衍一愣,他寻人时也来过这寒潭,翻遍了潭边每一个可能藏人之处,却没想到下进水里找。

潭水极深,占地又广,他追着那缕气飞了许久,穿越几个彼此联通的水下洞穴才得以重浮水面。

入眼是一片被雪覆盖的枯败野林,幽僻至极,寂寥无声,踩上去能听见雪在脚底下吱吱作响。此时雪已停,月上中天,苍白月光落在雪层上,竟将这林子照得蒙蒙发亮。

他随着气在林间穿梭,掠过树枝,枝上积雪扑簌簌落了一地,露出底下被覆盖着的漆黑虬枝,他行了很远,四处入目皆是这般的乌木白雪,仿佛天地间唯此黑白二色。这让他记起幽冥高塔里的种种,那是个没有多余颜色的世界。

他不禁胡思乱想,陵稹为何停留于此,是这儿让他忆起幽冥了么?

他心底泛上一丝惭愧,是他自己放下豪言,说同我来了人间后,咱们成天享乐,包管你乐不思蜀,再也不会想回幽冥,可他这半日来做了什么呢?

带他喝的是苦酒;答他问的是沉默;连所谓的同他玩尽人间乐事也因逃避而食了言;甚至那些本该他来热情讲述的事,也是从一个素昧平生,拿钱办事的掌柜嘴里问到的……

他沉浸在自己无用的情绪里,竟是完完全全忽视了身边人。他觉得自己失败,什么都做不到,复仇不利落,爱人又不干脆。

若能找到人,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冷落他了。他想,离了他,我是个连雪都怕的废物。

幸而,这种对雪的恐惧令他终于艰难地在良心与情感之间做出选择。就当他是个懦夫吧,不敢回头面对师门亡者们的怨怒,选择躲在眼下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去,沉湎于他已汹涌到无法遏制的情感里。

当看到那道熟悉身影时,他心口的堵胀霎时消解。

陵稹背对着他,身前是一口被冻起来的池塘,他坐在塘前的老树根前,似乎正望着远方出神,从酒楼带出来的那个酒坛搁在他身边,已经盛满了雪。

终于找到了人,段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奈,此处离酒楼甚远,途中又弯弯绕绕,真不知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夜里出来赏雪怎的也不叫我?”他笑盈盈道:“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知道如何答了,你要不要听?”

陵稹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头也没回。

别是睡着了吧?这么天寒地冻的,再有修为傍身也得冻坏了。思及此,段衍忙快步上前:“天太冷,跟我回……”

他蓦地住了口,眼前人没有睡着,只是在无声流泪。不知流了多久,睫毛上结了霜,又被新鲜涌出来的温热泪水融化,如此往复,眼圈已被冻得通红。

“你……”他素来巧舌如簧,此时却觉得舌头打了结,连呼吸都忘了。

陵稹这才注意到他,眼泪淌得更凶,他垂下眼睛喃喃低语,声音又低又哑:“我已经喝了一坛了,掌柜你说一坛肯定能醉,可我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忘不掉?它什么用都没有,又苦又涩,喝多了只会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

段衍哪见过他这样,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胡乱去抹去人面上的泪,脑中想好的漂亮措辞早被忘到九霄云外,什么爱恨情仇也被忘了个干净,只剩下笨拙的解释与安抚:“是因为我当时没有回答你吗?我……我那时只是,被酒气冲昏了头,木了舌头,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了,我,现在我知道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你别哭了。”

陵稹却恍若未闻,还在喃喃念叨着酒:“酒真的能忘忧吗?人类是不是被这么哄骗了许多年?还是只有我如此倒霉?不得酒神眷顾?”

“就是骗人的,”段衍忙顺着他的话哄他:“喝多了只会像木头,你看我这样呆,就是喝多了酒,咱再也不喝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是不是喝得还不够多?”他伸手揪住段衍的领子,“掌柜,再帮我来点酒来。”

段衍怔住了:“什么?你说我是谁?”

他这才注意到陵稹的眼神完全是涣散的,面颊被酒气熏得透粉,他还以为那是哭红的。他皱眉:“你喝醉了,跟我回去。”

“醉?我没有醉。”陵稹用力推他:“醉后能忘忧,但我什么都忘不了。你去,拿酒。”

他力气喝得所剩无几,推不开人,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将脸靠了上去,眼泪浸湿了身前人腰间的衣物:“究竟怎样才能醉,我到底还要喝多少?”

段衍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地钝痛。这就是陵稹那时说自己不会醉酒的自信么?这个白痴根本连什么是醉都不知道,醉成这样还说没醉。

可他到底有什么要忘,什么让他这么痛苦,以至于要信了人间苦酒能浇愁?

他叹了口气,轻声安抚道:“你在的地方离酒楼太远,先跟我回去,我再给你取酒如何?”

“回……去?”陵稹从他腰间抬起脸,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是阿陆在的地方吗?”

“对对,”段衍无奈认下掌柜身份,“他找你找得可着急了,现在在酒楼等你呢。”

陵稹迟疑片刻,却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回去。时间还没过,还有一次……回去会被他发现的。”

段衍疑惑;“什么还没过?”

陵稹却没了声响,许是觉得段衍身上气息很熟悉,竟是直接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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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楼掌柜被哐当一声巨响惊醒,一道人影撞开门,裹着寒风闪进他的酒楼。他揉了揉眼睛,来人正是一掷千金包下他这楼的贵客,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一身酒气,身上沾了厚厚一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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