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目光落在那道僵立身影上,神色疏淡,微微颔首,“赵将军。”

他左手随意搭在小臂上,轻轻按了按。

方才送别时,孟少卿那只握笔习字的手借着宽袖掩护,给他留下的“叮嘱”力道着实不轻。

可这景象落入赵诩眼中,与示威无异。

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险些破口而出,“裴……”

“此地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裴序放下手,声音清冷,截断对方已然喷薄的怒意,“将军如有要事相商,大理寺更宜说话。”

赵诩胸中郁气翻涌,却只能将那些想要倾泻而出的话重新咽回肚里,僵硬地点头,“也好。”

大理寺朱红高门洞开,门内阴凉气息扑面而来。赵诩随裴序踏入,心头不由得一凛。不同于他所熟悉的军营或侯府,此地静得出奇。

穿行于廊间的书吏、皂隶步履匆匆却悄无声息,偶有文书卷册翻动的窸窣。遇裴序行过,众人不过是略顿脚步低唤一声“大人”,便又迅速投入各自事务,目光扫过他这位陌生的武官时,也只似微风拂过水面,无波无澜。

裴序推开一扇木门,“将军请。”

官廨布置极简,只有一长案,几架书柜,案牍齐整,堆叠如山。

不多时,有人轻扣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裴序瞥见来人,眉毛微不可察地一动。

岳蒙垂首奉茶,动作恭谨利落,而后无声退下,悄然合拢门扉。

赵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陶杯壁,仿佛察觉不到那滚烫的温度,“裴大人御下有方,规矩森严。”

“将军谬赞了。”裴序淡然道:“将军不辞暑热前来,应非为了巡视大理寺规矩?”

赵诩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我与孟小姐相识多年,情谊深厚,绝非旁人可比。”

“相识多年?”裴序轻抚杯沿,“倘若感情深厚当真能以时间来衡量,那世间便不会有这许多怨偶了。”

他饮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压下了那些因多年修养克制而未曾说出口的尖锐话语。

所谓“深厚”,不过是赵诩一厢情愿。于她而言,他恐怕与陌生人也相差无几。

赵诩脸色微沉,“少卿何必强词夺理。”

“我是否强词夺理,将军应自有定夺。”

裴序话锋冷冽,“将军自诩情深,是否想过孟小姐嫁入武兴侯府,能否真正无忧无虑?”

“我自当竭尽全力,让她没有半分烦忧。”赵诩咬牙道。

“是吗?”裴序抬眼,“那将军在府中,可是毫无烦忧?”

赵诩猛然一滞。

裴序放下茶盏,指尖在堆叠的案卷上轻轻敲击,笃、笃、笃……

一声一声,好似敲在赵诩紧绷的心弦上。

“将军满腔热忱迎娶,可武兴侯府上下,真如将军一般欢欣鼓舞,欣然接纳?贵府中人,对将军所择姻缘,当真就毫无芥蒂,满心欢喜么?”

赵诩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僵立当场。

他直觉答案近在咫尺,就在那层薄纱之后若隐若现,可他像是被无形力量束缚,始终看不透,点不破。

他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终是发不出声响。

许久后,赵诩出声,“少卿问我时,想过自身吗?裴氏百年望族,族老们难道不强求你娶一位同样出身大族的主母?”

裴序抬眼,语气极淡,“裴氏无人会质疑我的决定。”

赵诩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他是知道的,裴序之名,早在他少年时期就如雷贯耳。

在他还在书院与同窗嬉戏打闹时,他已然扛起家族重担。

官廨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余窗外隐隐约约的蝉鸣,更衬出这方寸之地的肃杀寂静。

日光悄然偏移,爬上赵诩的眉骨,在他年轻英俊却已显颓色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刻痕。

胜负已分。

大理寺中庭的古树浓荫遮蔽大半日头,只漏下细碎的金斑。

岳蒙坐在石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一个果子,皮削得薄而匀,“第几个了?前有陆鹤鸣,后有周逸之,咱们大人莫不是要把所有敢对孟小姐有非分之想的人都关进大理寺的地牢?”

沈小山正小心翼翼地擦拭刀鞘,闻言抬起头,“岳蒙哥,我看这位赵将军眉目清正,不像是坏人。”

“你才经手几个案子?懂什么。”

岳蒙摆摆手,果子塞进嘴里咬得咔嚓作响,“这世道,多得是人面兽心之人。这些世家公子,哪个看起来不是人模人样的?其实私底下还不知道是什么乌糟样。我看这个没准贪墨官银、侵吞田地。”

总归这几项罪名,十个世家有八个半都中。

“休要胡言乱语。”简肃沉声制止,“污蔑朝廷官员是要治罪的。”

岳蒙看向他,奇道:“哟,你原先骂这些人可比我嘴毒多了,近来倒越发沉稳。”

他咂摸着嘴,“越来越像大人了。”

简肃抿唇不语,稍稍侧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沈小山插话,“赵将军许是不一样的。他回城那日我挤在街边听见了,说他为人良善,自北疆带回了许多伤兵,都安置在自家庄子里养着……”

岳蒙挑眉,“那你评评,你家孟小姐是嫁咱们大人好,还是嫁赵将军好?”

沈小山脸一红,“自然是孟小姐喜欢谁就是谁,哪里轮得到我置喙。”

简肃眼皮都未抬,冷冷嗤了一声,“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辉?”

“听听!听听!”岳蒙怪叫一声,大笑着用力拍简肃的肩膀,“大人真没白疼你!”

又伸手不轻不重地点点沈小山的脑袋,“白疼你了!”

三人正说着,紧闭的房门恰在此时猛地被拉开。

赵诩一步跨出,在炽烈的阳光下,高大的身躯竟微微晃动了一瞬,脸上褪尽了血色,余下一片空白和僵硬。

他未看庭中三人一眼,径直大步离去,背影残存几分仓皇。

敞开的门内,裴序静立其中,逆着光,身影如一柄入鞘的名刀,光华内敛。

-

蝉声聒噪,撕扯着午后的闷热。

孟令窈伏在桌案上,垂眸凝神,纤指轻捻着龙脑片,鼻翼微张,细辨着层次。

手边列着十数只精巧的琉璃瓶,内盛各色花露水液。案角一只小巧的铜制天秤,精确地衡量毫厘之差。

“小姐,您都忙了几天了,歇会儿吧。”菘蓝捧着刚用冰湃过的酸梅汤进来,忍不住咂舌,“咱们这小院,如今是连只蚊子的影儿都寻不见了。”

孟令窈头也不抬,正将一滴花露倒入瓶中,“那不正好,省得叮咬。”

她轻轻搅动,花露融合,散发出淡雅清香,“去唤李伯他们过来吧。”

菘蓝应了声是。不多时,小丫鬟引着几人进门。

为首的老者是孟府专司花草的李伯,后头跟着专职伺候苗圃花木的冯婶,和十五六岁的黑壮小厮阿磐,他负责打理府中溪水。

这几处,皆是蚊虫密布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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