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如今见着她拿吃食来便十分谨慎,想是忆起了上回被她暗害的惨状,他面上带着不耐:“贵妃,这些东西,不需要拿给朕。”

房幽先自个儿拈了口小点心进嘴,以证明她没有下药的企图。

裴昱眸色晦暗不明,上下打量着她。

相识两载,成婚一年,她仍旧像最初见到时的模样,貌美,清丽。

美人十指纤纤,拈糕点时小指微微上翘,送进红唇。再观其清凌的眉眼,红润的脸蛋,如斯样貌,再度让裴昱动了心。

不得不承认,房幽屡次以下犯上,他不严惩,不仅仅是因为房鹤明。

裴昱语气缓和下来:“怎么了,有何事?”

房幽微微一笑:“皇上还记得此前答应臣妾的么?”

裴昱一愣,脑子里装的事儿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房幽:“您曾答应,让臣妾养阿浅的孩子。”

裴昱面色稍稍的不自然。当时是她以死相逼,又拿猜出了他的病症做筏子,他这才答应。

原本房浅必死无疑,孩子给亲姨母养也无妨,但眼下孩子没了,那答应的事儿自然做不到。

裴昱语气冷硬:“谁也不知孩子会夭折,如今后宫无子,你便是向朕再讨一个,朕也没法给你。”

话落,他自个儿在心底里盘算。他登基将有一年,后宫却没个一儿半女,虽说身中蛊毒,但选秀找几个女人为他生孩子,想是无妨。否则,难不成治病四载,他后宫便要空置四载?

届时那些个大臣,心里还不知会如何想。

房幽道:“臣妾所为并非此事。听闻豫州干旱,臣妾斗胆为父亲请命前往豫州治灾。”

裴昱双眉拧紧。此事房鹤明曾上折子,但他心中还有重重顾虑,便压下不表。如今他这爱干政的贵妃又来指点,让他甚为不虞。

房幽:“上回省亲,臣妾见父亲华发丛生,心有不舍,言谈中提及母亲墓穴于清河老家,多有怀念。”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顿一顿才继续:“今豫州大旱,父亲本就心系百姓,臣妾便越俎代庖,请皇上准许父亲前往豫州,那儿距离清河不过百里,也全了父亲思乡之情。”

说起早逝阿母,她眸中含满了泪光。

裴昱明白过来,原来房鹤明是有致仕的心思,他本以为房鹤明请命是为功绩。

他试探道:“若丞相去往豫州,与上京相隔千里,贵妃就不想念么?”

房幽答道:“人这一生,总会与父母分离,臣妾嫁给了皇上,早便不仅仅是阿耶的女儿。”

这话说得恭维,但偏偏裴昱就吃这一套。

他想,房鹤明狡猾,必定是知晓自个儿与严怀山对仗,屡屡落于下风,不想房氏再吃亏,这才想回老家暂避锋芒。

刚巧他也缺个钦差大臣去豫州救灾,不如就选他。

他心里已然同意,但面上却淡淡:“这事儿朕会考虑。”

房幽福身谢过,正要告退,又听他喃喃:“贵妃,你说,朕后宫里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房幽细眉蹙起,纵使将裴昱心思猜得再准,也有些不解其意:“缺了什么?”

裴昱微微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从前的侍妾都是当雍王时选定的,看这么多年早厌了,近来翠钏倒是有些新花样,妆容也愈加妖艳——想到她不久于世,他便心有怜惜,赏赐如流水一般往她宫里送。

其余的,严致欣脾气比他还大,房幽不让他碰,皇后的身子碰不得,房浅他连看都不想看。这后宫,着实是空虚啊。

房幽福至心灵,惊得一悚:“……缺人?”

裴昱拍了下掌:“阿幽甚得朕心!”

房幽这下是没话说了。天下大旱,他心里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怕说出去被千夫所指。

她没心思再与他周旋,福了福身,退出太和宫。

走至宫门,正好见着一群大臣联袂走来,为首的那个不苟言笑,正是裴焉。

双方遥遥颔首见礼,房幽眸子在他脸上凝了一圈,袖中掩起来的左手,又有些微微泛痒。

只盼她这回,计划莫要落空。

*

太和宫殿内。

豫州旱灾一事发落了不少官员,且灾区百姓怨声载道,甚有几个朝廷官员被扛着锄头的壮丁给砍了,人人都知晓这是个难差事。因而,当皇上径直下令房鹤明为钦差大臣,赴豫处理此事时,严怀山一党莫不会心一笑。

这回出京,且看这房大人能否全须全尾地回来。

待到几样朝事不轻不重地处置完,裴昱没让几个朝臣离开,只玩着手中玉佩,道:“方才贵妃来过,道是后宫中姐妹有些少,朕想着也确是如此,端午节后,不如来一次选秀?”

房鹤明凝眉,如此荒唐之举,怎可能是他的女儿提议,只怕是这昏君的主意。

他不大认可:“皇上,今天下多事之际,选秀铺张,实在不是好时机。”

严氏一党见他先打自家女儿的脸,便暂且按兵不动。

裴昱睨了他一眼:“灾情不是在处理着么?历朝历代,朕也没见过有哪个皇帝委屈自个儿不选秀的。”

见房鹤明哽住,他哼道:“贵妃提的意见很不错,就连你去赈灾豫州,也是她提起,你们就不要再有异议了。”

自光熹帝即位后,他决定了的事,朝臣等闲奈何不得。

裴昱拿女儿出来当挡箭牌,他再反对下去,谁知晓他还要说出什么话。

望一眼缄默不言的摄政王,房鹤明叹了口气。

也罢,就让他们年轻人闹去吧。

此事一出,严党大肆传扬贵妃房氏干涉政事,偏袒亲父,眼盲心黑、于大灾之年献上选秀谗言。一时间,房幽奸妃的名号甚嚣尘上,比之佞臣摄政王亦不遑多让。

背了黑锅的房幽:“……”

随裴昱爱如何抹黑吧,就当她为她接下来的行径向他赔礼。

前世阿耶是被贬官客死他乡,今朝乃是持皇命的钦差大臣,她倒要看看,躲在暗地里的那人,可有这般大的胆子,再敢出手。

房幽看着左手上那一指长的伤口,颇有些难过:“这疤痕如此难看,难不成我日后要一直藏着这手了吗?”

湘元、湘莲忙劝,道是娘娘身上的伤疤也是最美的疤痕。

房幽若有似无地看了湘莲一眼,接着道:“听闻有一种祛疤的药膏,仿佛是南疆才有的,我与灵忧不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声音低落,很有几分失意,湘莲咬咬牙,趁夜就给了禁卫司消息。

第二日,那传闻中十分难弄来的祛疤药便出现在了她的梳妆盒里。

同时,裴昱因选秀之事屡屡找来她商量——毕竟是即位后头一回大选,他显得十分郑重。

将秀女家境范围定为五品官以下,又要求送来画像,至于偏远苦寒地区这回也便罢了。

毕竟他颇有些等不及了。

房幽兴致缺缺,听他说这些事儿,还要看他满脸淫.笑,倒不如回宫去与严致欣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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