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苏慧珍迫不及待:“我就说是他!你看看,人家咳嗽这么厉害,你连关心一句都不肯!”

“咳嗽而已,又不会死。”比较起来,裴枝和更关心另一件事:“伯爵为什么没有跟着上飞机?”

苏慧珍心虚,掉下视线:“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有哮喘,留在那边对他好。”

裴枝和骤然严厉起来:“你搞不搞得清状况!你要是真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就停止挥霍精打细算,要是只图名利,就立刻离婚!他除了头衔什么也没有!”

他从没这么严厉地和谁说过话,艾丽被吓得一抖,摸不清里面这些门道。

鉴于艾丽在场,苏慧珍居然软下了身段:“哪有挥霍,买点纪念品而已,你不高兴我就少买了。好了好了,别这么严肃。”

裴枝和走向机舱中段图清净,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总算平稳下来。苏慧珍摸透了他,推门进来的时机刚刚好。

“他生病了,你要关心的,不管怎么说,他是债主,又对你这么好。”

“人家是有钱人,不缺人关心。”

“这话!”苏慧珍挨着他坐下,“你没见过有钱人?你自己就是有钱人。有钱,不一定有人关心啊。人世间情意最重了。不许你灭自己威风。”

裴枝和被她叨得心烦意乱,答应回到巴黎后联系周阎浮,倘若他还病着那就再说。

他心里想的是那天在桑拿室看到的周阎浮的身体。不能细想,描摹出一张草图就赶快晃晃脑袋。开什么玩笑,他那种身体怎么可能久病不愈!等他回到巴黎,周阎浮肯定已一顿能吃三碗饭。

一周后,庞巴迪经阿姆斯特丹飞回巴黎,代表着裴枝和的独奏巡演圆满完成。

已经十月了,巴黎最后的热意已被一场冷雨浇灭,街上秋风萧瑟,到处是裹着披肩和风衣的人。

苏慧珍紧留着心眼,一定要陪他打这一通电话。裴枝和只好当着她的面,拨给了飞机上来电的那个号。怕泄露自己号码,他特意找了个电话亭。

对面一口法语好听至极:“哪位。”

裴枝和听出他声线,略哑,心里咯噔一声。

不情不愿地开口:“是我。想问你,……感冒好了吗?”

感冒吗?周阎浮无奈地看了眼伤口,用一连串厉害的咳嗽回答他。其实吃了止咳药后他已大好,这几声愣是把自己又咳疼了。

“抱歉。”周阎浮又略咳了几声,手抵唇:“如你所见。”

下注失败,裴枝和想一头撞死在电话亭里。

“有什么正事?”周阎浮耐心极佳,不动声色。

裴枝和还在磨牙如磨刀,苏慧珍已经踮脚放声:“哎周生!是我啊!听说你生病了?”她硬挤到了话筒边,声音软和:“枝和想来看你,我说你这样的大人物不方便的了,但这孩子惦记你……”

啪的一声,裴枝和干脆果决地挂了机,脸色苍白而眼神仇视地看着苏慧珍。

他平生最恨、最恨她拉着他一起谄媚。

苏慧珍竟也没和他吵,只是回应他的视线,面色平静,不见刚刚那种巧言令色。

电话声铃铃地响在母子两个对峙的视线中。

路人匆匆,于寒风中侧目而视,大约是嫌电话吵。

裴枝和闭了闭眼,将话筒揭了起来。还没想好说什么,对面已体面地把话垫好:“就这么不情愿?”

大约是病中缘故,他声音温沉,没有了那种权力感。

裴枝和不知道怎么眼眶泛酸泛红,大约是跟妈妈吵完架的小孩都这样,一被外人瞧见委屈了,就会加倍。

他“嗯”了一声,略带鼻音。

周阎浮也安静了会儿,说:“那就不要来了,一点小感冒而已。”

手指忽然蜷了蜷,想找烟抽。

眼前浮过好光景,他身受重伤,半个腹部被鲜血浸染,这会儿电话里听着很冷淡的人吓得拼命掉眼泪。他玩笑:“小姐,你眼泪掉得我伤口很疼。”

“要疼死了。”

——这句是做的时候说的。北非安全屋被端了,临时逃难的军用吉普车后车厢,颠簸起来的尘土随着尾气漫漶入敞篷车厢,他压着他,伤口随着激烈的动作而崩开,边喘息着笑,边这么说,目光却发狠,缠着绷带的手掐紧了裴枝和的下颌,激吻间有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所有可以当软垫的东西都在裴枝和身下。不敢伤到他一点细皮嫩肉。

周阎浮笑了笑,将那只很想找烟抽的手用力地压平在桌上。

大理石桌面冰冰凉的。他的精神科医师告诉他,这样有助于他收回思绪,回到当下。

“我来。”裴枝和咬咬牙,说完后倒也觉得如释重负了:“给我地址。”

周阎浮给了他一个酒店名字。

巴黎的奢华酒店比比皆是,除非主办方安排,裴枝和一般不会去消费,故而不怎么了解。倒是苏慧珍见多识广:“这是俱乐部酒店,得要有会籍才能住的。”

裴枝和兴致缺缺:“也不稀奇。”

巡演太累人,他回公寓睡了个昏天暗地,要不是苏慧珍摇醒他,他能再睡两个白天。

裴枝和有起床气,都是小时候被那个劳什子的曲艺大师折磨出来的,天不亮就拎他开嗓。苏慧珍躲开他丢来的枕头:“还睡!再睡下去人家都要痊愈了!”

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裴枝和吸吸鼻子:“什么?”

“蟹黄翅。”苏慧珍自得地说,埋怨起来:“好久没做了,你知道多费功夫?三煲二煨,十来个小时的功夫!巴黎找不到黄油蟹,还是我让人空运过来的,这个群翅,极品!我自己都不舍得尝一回。”

有说这话的功夫裴枝和早已下床了,饥肠辘辘地飘进厨房,伸手揭盖时心想,到底亲情不作假。

苏慧珍打掉他的手:“小心烫!”

裴枝和这才发现一旁有个崭新瓦亮的保温杯。苏慧珍亲自起锅,将这一锅极品蟹黄翅摆了盘——用的是她最爱的一套哥本哈根珍藏古董盘,继而小心翼翼地装进那个保温桶中,分两层。

裴枝和脸色已凉。

苏慧珍果然道:“洗洗脸刷刷牙,车帮你叫好了。”

裴枝和淡问:“那个煲里是什么?”

“海参。”苏慧珍如数家珍:“要用猪肉、火腿、乌鸡和猪骨熬汤,汤熬好了再煨,煨好了再回汤收汁。功夫菜,你上今天香港最好的酒楼也未必有我这两下子。”

裴枝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喷鼻血喷不死他。”

苏慧珍一脸的“童言无忌天官莫怪”,“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虚?一看就知道受女人喜欢。好了!赶快的,时间我都算得刚刚好。”

直到莲蓬头热水冲下来,裴枝和都还没想明白,探望病人为什么要洗澡……

出门前他都还在跟苏慧珍抗争,试图说服她周阎浮这种人不缺这一口,但苏慧珍有她的经验:“越是有钱人,越想吃口家常的。”

裴枝和坐到专车上,左海参又鱼翅,心想这也不家常啊……

不过做母亲的到底还是有隐瞒——当年她正是靠着这些拿下他父亲。

一路都在做心理斗争,要不干脆全倒了得了?到底舍不得,里头有他妈十几个小时的功夫。不觉间便到了酒店门口。

完了,这脸是丢定了。

裴枝和看着这典型的老钱静奢风庄园大门心想。

这滋味就跟小学时你妈非要你带一张手写贺卡去全班最有钱的同学家过生日差不多。

礼宾处似乎早已被知会,没查裴枝和的身份便放行了。这里像是藏在城市褶皱中的一片绿地,大堂和客房藏在深处,需坐高尔夫车。落叶从高大的悬铃木上飘落,在地面铺了金灿而薄的一层。天色还早,透过树顶和屋脊的缝隙望去,埃菲尔铁塔的塔尖尚未亮灯。

高尔夫车开起来安静平稳,裴枝和抱着妈妈给他的两个保温盒昏昏欲睡。忽而一声“到了”,他醒来,跳下车,点头致谢,礼貌很足。

这是单独的一座府邸,不设房门号,只有一个黄铜门铃。等了没两秒,原以为会是奥利弗来开门,没想到是周阎浮本尊。

裴枝和没做好这个准备,站得形意懒散的,一见是周阎浮,心里一柄小鼓咚的一声。

“怎么是你?”他眼睫往下落,身体偷偷摸摸地站直起来。

周阎浮挑挑眉:“不是来看我的?”

“以为会是奥利弗。”

周阎浮“哦”了声:“让你失望了,我叫他过来?”

裴枝和用力而坚决地摇了下头:“对你的保安没兴趣。”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周阎浮倒给他台阶:“就算有兴趣,你大概也雇不起。——是保镖。”

继而侧身,将裴枝和迎进门:“没想到你会来。”

裴枝和还以为他不满他拖了一天才来,嘴硬道:“答应了的,没想放你鸽子。”

周阎浮脚步微顿了顿,垂眸看向他,这一眼既无奈,也宽容:“你对我,也不是每次都言出必行。”

莫名其妙的就扣了这么好大一口黑锅,裴枝和想申诉,但一抬头,却正正好好闯进他眼神。

这不应该是看一个刚认识不久、没见过几面的人的眼神。

裴枝和没来由的心慌,脚下力道散了,脚心软,在落叶上滑了一跤。

周阎浮的动作快如闪电,刚刚还揣在裤兜里的手眨眼间便到了裴枝和臂下,牢牢抓住,沉稳托住。极细微的瞬息中,他迟疑了一下,目光骤狠,怀着只有他知道的没必要,微微力道一偏,将人顺理成章地救到了自己怀里。

降温,又病着,他穿了件薄羊绒衣,触感温暖柔软,与裴枝和的脸颊贴上,胸膛的热度烘烤出来,臂膀的力度形似将他禁锢。

裴枝和懵得该去上幼儿园,不知道电光石火间怎么就这样了?

他抓着他腰的手紧了一紧,听到头顶一声极轻的闷哼,鼻息发紧。

挨得这么近,彼此身上的香味又开始融合。周阎浮嗅着,由他脖颈间的香味思维飘逸开,想到那时他无力地抓抱着他,引颈,崩溃地颤着声线:“周阎浮,我要死了。”

前世的好光景,引诱他犯今世的罪。

周阎浮的呼吸、心跳、把持着裴枝和的力道都不再稳当,他肌肉骤然用力,眼尾也压下来,几乎是怀着一股狠戾地将裴枝和推离自己怀抱。

发热的手揣回裤兜,声音愣:“走路看着点。”

裴枝和确信刚刚感到了一丝杀气。有病吧,不小心撞到他就想杀了他吗?真是喜怒无常暴君一个……

他态度鲜明地从周阎浮身边挪远两米,中间空得可以开台车。

周阎浮:“……”

这座府邸气派,光内院就够散步,两株栗树恐怕有百年了,正是秋收的季节,果刺壳散在石板路边,几只松鼠沿着树干跑上跑下,为冬天储食。

一时无话,周阎浮示意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裴枝和紧了紧手,扭过脸,飞速叨咕了一句。

“什么?”周阎浮没听清。

“一些营养炖品。”

虽然莫名其妙重生了,但周阎浮已捕捉到了规律:事情和人并不是按部就班发生的,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引起一连串多米诺骨牌式的变动,直至掀起巨大的波动。比如这份营养炖品,他之前就没尝过。大约是因为他前世没给裴枝和租私人飞机。

怕他误会,裴枝和忙不迭撇清:“不是我炖的,也不是我提议的,更不是我要拿的,是我妈坚持。”

“但是你带来的。”周阎浮强调。

“……”

竟无法反驳。

进了餐厅,裴枝和放下保温盒就要走:“心意我送到了,你随便处理吧,倒了也行。”

“站住。”周阎浮叫住他,“探望病人,十分钟就结束了?”

为了他要过来,他特意推迟了迪拜的行程,让奥利弗先去布局。海湾局势不稳,S国武装分子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交易,但要求面谈。会面的地点、时间,对方要求说了算,周阎浮不介意,因为在他的情报网面前,小国的任何行动都是透明的。

“有空的话,不如陪我用完这餐饭。”

裴枝和刚好也有话要跟他谈,便脱了大衣坐下。里头轻简,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袖T恤,宽松廓形,被他一副骨架撑得漂亮,两根锁骨平直,被圆领口半掩。

脱衣落座,令两人间骤然有了些家常氛围。裴枝和无语,发现他妈果然有他妈的老道。

周阎浮没劳他动手,自己动手揭了盖子。看着两样颇见功夫的硬菜,他挑了挑眉,拨打电话让酒店送餐具和主食过来,另外再加了一道佐餐红酒。

得如此重视,裴枝和反而尴尬死了:“你、你吃两口得了。”

“为什么?令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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