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在东阁住了几日。

每日里,看着那些奉命而来的御医们,战战兢兢地进来请脉。不过好在自从那晚过后,他的头没有再疼过。

他几番尝试向宫中内侍旁敲侧击头疾的事,然而有了章太医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半个字也不敢多提。

谢纨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不愿等到神智溃散,不明不白地走向结局。

那日他一夜没睡,等到天际泛白,便已下定决心,不管这头疾是什么,他都要弄清楚它的来历。

几日后,他找了个理由让聆风入了宫。

聆风随着引路宦官踏入宫苑,一眼便看见谢纨正懒散地躺在院中躺椅上,身上洒满深秋淡金色的阳光。

他面上的焦灼顿时化为欣喜,几乎是飞奔过去:“主人!”

谢纨自书卷后抬起眼,只见少年额前细软的发丝随着跑动一起一落,活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聆风冲至他面前,单膝跪地,急切地仰头问道:“主人,您身子可大好了?陛下这几日不许王府中人入宫探视,大家……大家都要急疯了……”

谢纨伸手揉了揉他微乱的发顶在:“没事。”

他放下手里的书,屏退了周围的宫人,既然那么多御医都说这头疾并不是毒,那么他要先证实他的第一个猜测:这头疾到底是不是遗传病。

谢纨带着聆风去了秘阁,这里是史官修撰史册的地方,其他人不准随意进出。

然而当守卫远远瞧见他的面容,竟然立刻退至两侧,任由他进入。

记载着历代皇帝生平的史册整齐陈列在架子上,并不难寻。

谢纨擎着灯,视线迅速掠过那些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径直看向历代皇帝的生卒年月。

【……三年春正月丙寅,帝不豫,疾笃。丁卯,崩于昭阳殿,年四十有二。】

他放下这卷,抽出另一本,迅速翻览:

【……五年秋八月,帝御驾亲征,与南蛮战于芍野。帝亲冒矢石,为流矢所中。九月庚午,创甚,崩于行辕,年四十。】

谢纨挑了挑眉,换了一本,再看:

【……元年夏六月,帝幸华园曲池观舟。御舟倾覆,左右惶遽莫能救。帝崩于池,年三十有六。】

他眉头越蹙越紧,指尖翻动书页的速度逐渐加快,一连又查阅了数本,越是翻看,越是觉得奇怪。

等到谢纨放下书卷,窗外已经是深夜。他屏退了要护送他回宫的侍卫,带着聆风挑了一条近路,往昭阳殿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再过不足半月,便是中元节。

宫墙巍峨,朱红依旧,偶尔遇见的几个垂首疾行的宫人,在见到他时便跪伏于道旁。

这重重殿宇之下的萧瑟寂寥,竟比宫外的市井街巷更为浓重。

谢纨一边走,一边回忆着方才卷宗上的内容。

虽然他没有从字里行间里读出有关头疾的记载,但是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魏朝历代皇帝,除了开国皇帝之外,要不就是病死,要不就是战死,要不就是意外死亡,竟然一代比一代短命。

而最近几代,更是没有活过四十岁的。

这魏朝的皇室,无论是基因还是运气,好像都不太好啊……

几日后,谢纨带着谢昭赏他的几车金银珠宝,一无所获地被放回府。

宫中膳□□细,他这几日脸圆了一圈,发色也是越发润泽,周身佩玉叮当,虽显贵气,却因姿容昳丽而不落俗套,反倒衬得人明艳照旧,顾盼生辉。

聆风紧跟在他身后,谢纨刚想问问今日来接他的是何人,结果抬眼便看到王府的马车旁,站着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沈临渊依旧穿着那身侍卫服制,静默地伫立在车辕之侧,身姿挺拔如松。

谢纨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亲自驾车过来。

怎么,偌大的王府没有其他车夫了吗?

谢纨一想到头疾的事还没有探查出个所以,回府还要面对这个烫手山芋,在宫中将养数日的闲适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他垂着眼,径直朝马车走去。

王府的马车车身极高,若无脚凳,难以攀上。

内侍慌忙将脚凳安置妥当,谢纨正打算示意聆风上前搀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自身侧伸来,稳稳递到他眼前。

谢纨蓦然抬眼,撞入那黑沉沉的眸光中。

对方垂眸凝视着他,虽然依旧沉默,却已将意思表达得清晰无比。

他这是要扶自己上车?

谢纨眉梢微挑:短短数日不见,男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不少?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

他没再多想,略一迟疑,终是将手轻轻搭上。

指尖刚一触及对方温热而稳健的掌心,一股力量便将他稳稳托起,送入车舆之中。

……

如今已临近中元节,街上卖祭祀用品的摊子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街道之上的人流竟比往日稠密了数倍。

长街人潮里,还混杂着不少瞳色发色迥然的异族面孔。

谢纨先前看过史册,自从十年前魏国对周边诸族大兴刀兵,其中负隅顽抗者,皆遭武力镇压,其族中子嗣,便如战利品般被送入魏都。

一场洗剿过后,很多异族流民涌入魏都,自此魏都便多了不少发色瞳色皆异于魏人的异族人。

至于他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沈临渊的第二位后宫,好巧不巧,就是一位异族女子。

谢纨陷在软垫里昏昏欲睡,不多时听到聆风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主人,前路堵得水泄不通了。要回府,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谢纨睁开眼,心道今日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怎么路上人这么多?

他掀开车帘朝着外面张望,很快明白了拥堵的原因,此刻几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堵在路中央,两边负责押送的官兵正在疏散聚拢的人群。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辆堵路马车上摞着半人高的笼子,笼身被厚重的毛毡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完全看不清内里关押着何物。

看形制,倒像是城外猎户运送猛兽猎物的囚笼。

谢纨的目光落在马车另一侧身披皮甲的士卒身上,他们身上那股肃杀干练的气息,与负责城内治安的巡检司士卒截然不同。

“主人。”聆风也察觉了异样,凑近车窗低声道,“您看那些兵卒的肩甲,不像是巡检司的人,倒像是城外大营的戍军。”

谢纨眉头微蹙:“戍军?”

城外戍军是拱卫京畿,见过血的精锐劲旅,与巡检司这等负责城内防务的兵卒完全不同。

这笼子里装的究竟是何物,竟需动用到城外戍军亲自押送进城?

正这般想着,果然听聆风道:“主人,这些奴隶既然由戍兵亲自押送,恐怕不是普通的奴隶。”

不是普通的奴隶?

谢纨不想引起人群的骚乱:“将车靠边停下,等一下就是。”

车刚刚停好,耳边便传来一阵糟乱声。

谢纨抬眼看去,只见其中一辆马车上覆盖的毛毡不知怎么地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笼子。

谢纨循声望去,只这一眼,整个人彻底僵住。

只见那些笼子里关的哪是什么野兽,竟是一个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们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紧挨着一个,单薄的衣衫勉强蔽体,如同幼兽般挤在一起。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生着银色的头发。那过于异常显眼的发色,哪怕被污垢遮蔽,依旧无法掩盖。

谢纨怔愣地望着这景象,周遭围观者的议论声,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耳中:“……啧,是月落奴啊……这么年幼的,可不多见……而且你看看他们的头发,还是这么标致的银色……”

“……听说是城西戍军在城外端了个窝点缴获的……看来过些天,鬼市又要新增一批好货了……”

月落奴?

谢纨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人怎么能关在笼子里?”

他这句话声音不算大,在一片糟乱声里更是几乎隐没不见,然而那厢的沈临渊的微不可闻地侧了侧头。

谢纨正待再探究一番,只见那些官兵迅速地将毛毡重新盖回笼子,将周围的人驱散开,随即驱使着马车快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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