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心吊胆数个时辰,他却如此轻描淡写。

“过了几趟?”我恶狠狠地扒了一口饭,“这么晚回来,我还以为你摔死了!”

“二十来趟。”

我差点被饭噎到:“就——就你能。”

林钟舀了半碗汤给我:“七日之内,只要练习得法,以槐序的底子,走过去,技巧上并无太大难处。”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又惊又喜,匆匆喝了两口汤,却又呛着了。

“吭——吭吭——”我捂着嘴,咳个不停。

“东家……”林钟语气无奈,从对面挪到我右手边,伸出左手,替我拍背。

“我没事!”我耸肩略向后倾,举起胳膊,将身后的手臂按落,抓住他的手腕,急问,“那难处在哪里?!”

“在心。”林钟抽手。

我一把将其抓回,嗔道:“你与我说明白些!”

“心平则气定,气定则神闲。”林钟垂下眼睑,“过天坑最为要紧的是专注。人在平地上行走,专注并不难,但到了高空,想要集中心神,却非易事。

“对于过天坑的人来说,这样的考验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差错;对于在乎她的人,亦是如此。人的精力有限,过度关注失败可能导致的后果,就会患得患失,而忽视这件事本身。其实,走的只是一段铁索,并非全部人生。”

我听得入神:“还有呢?”

“我的饭还没有吃完。”

“噢。”我松开手,掌心一凉,像似滑落了一尾鱼。

林钟并未坐回对面,而是将碗筷移了过来,我瞅他碗里的米也是数得出,只是白口吃着剩菜。

我撑着头道:“咸你也吃完了。”

林钟抬眼:“习惯了。”

我换了一只手撑:“习惯得倒挺快。”

林钟搁下碗筷,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还有一个难处是风。天坑形似漏斗,走到一半,铁索受自身重力影响,下陷最多,同时此处对应漏斗中心,风力稍大,便会形成气旋。以槐序的体重,只怕不易走出。”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生紧张:“天时不可控,那该如何?”

“过天坑的确切时间是?”

“七日后隅中!”

林钟颔首:“巳时雾散,日至东南。眼下这个时令,一天之中,最为风平浪静的时段,非其莫属。”

我心怀稍慰:“三五日太短,十日后又临近雨季,七日后隅中确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林钟又道:“高空平衡的技巧可以习练,稳定的心境也能通过情绪调节得以保持,甚至不利的天时亦可规避。但唯有一件事,尚存变数,我寻思许久,并无应对之策。”

我愀然问:“何事?!”

“天坑的崖壁上有鹰巢,巳时风定,亦是它们出动觅食的时候。”

山鹰在峒人心目中地位尊崇,神羊洞的鹰更是被奉若神明。无论南广,还是马湖,猎鹰的罪过都远甚于杀人。

我琢磨一会,亦无良策,只得道:“你方才说人的精力有限,既然此事非人力所及,那便不必再想,专注技巧与心境即可。”

“好。”林钟看着我道,“悦江鱼嘴岩那一段,水面宽度与天坑接近,明日我带槐序上那练习,东家与桡帮的葛头领相熟,去为我们借点东西。”

“没问题,我明早就去。”

“至于心境的修炼,这几日最好不要让槐序与封峤见面,东家你,也尽量少跟她说话照面。”

“都依你,明天我让封峤搬去燕子坪住。”

“没什么事了。”林钟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碟,“东家,你去休息吧。”

“搁这吧。明天你们都不在,我有的是时间休息。”伸手去拿林钟手里的碗,他却不放手,我不由火起,指着他道,“林钟!你今天已经忤逆过我两次!你还想有第三次?!”

林钟轻声吐出两个字——“不想”,垂首放下碗碟,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清早,我先去了燕子坪,将我和林钟的打算,告诉王云慧两口子。二人均表示封峤就放心交与他们,又怕我一个人在客栈忙不过来,特意喊了一位会修马掌的乡亲,上我那帮忙去。

对接完燕子坪,我策马往桡帮的三河分舵而来。

葛头领得知我的来意,拍板表示这件事包在他身上,即刻遣了帮中弟兄,带上最结实的绹绳,去鱼嘴岩架绳桥。他有一对双胞胎孙女,听说槐序只比她们大几岁,硬缠着自家爷爷,一定要将救生舟的活计派给她俩。

葛头领颇自豪与我道:“我家这双妹崽生在船上,长在水里,水性不输帮内任何一名伢崽。青娘子若是信得过,便让她两个随你去。”

我拱手称谢:“多谢大扛把子照拂,有大双小双掌艄,青城求之不得。”

“走了!走了!阿公再见!”双胞胎忙不迭甩开葛头领的手臂,朝我跑过来,一人架起我一条胳膊,就往门外拖。

身后传来葛头领的叮嘱:“你们两个安静在水上呆着。一定记住了,不许缠着过绳桥的姐姐瞎打听!”

“知道啦!”

折回鱼嘴岩,林钟和桡帮的弟兄正在结绳拉索。我将大双、小双带到槐序身边,对上她依恋的目光,想起林钟昨夜的嘱咐,好些话只能憋在心里,无法言说。

我硬起心肠,撂下一句:“听你林叔的,好生习练。客栈还有事,我先走了。”

*9.2更新*

临近日中,补给的马队陆续到了,多亏王云慧支了帮手给我。

我二人从日中忙活到日暮,总算能歇下来喘口气喝口茶。

“对不住,丁叔。”我一边给老人添茶,一边从柜上抓了把钱给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四个人也很少这么忙的,害你跟我受累。这点钱你收下,别嫌少。”

“不可,不可!”丁老连声拒绝,“青娘子说哪去了。柳先生、王娘子托我来客栈给你帮忙,我收你的钱,这不是打他两口子的脸吗?”

“两码事,他们托他们的,我谢我的。”我将钱硬塞给他,“丁叔,今天要不是你来帮我,日落前,活根本干不完,等槐序回来见到,心里定会犯急。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分心不是?”

丁老点头:“那是自然。孩子们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送走丁老,我赶紧到后厨生火煮饭,胡乱炒两个菜,烧了一锅汤,刚端上桌,槐序哭着进门,经过我身边,亦未停留,低头喊了声“干娘”,径直跑回屋去了。

我扭头去看林钟:“这是……怎么了?”

林钟面色沉静:“别管她。”动手拨了些菜到碗里,又盛了一碗汤。

我见状,连忙拿来一只托盘,林钟接过,装上饭菜,端去槐序屋里了。

门扇开合,槐序哭得大声。

我心中忐忑,问向林钟道:“这不管,能行么?”

“真正能够帮到她的,惟有她自己。”林钟拿起筷子,递给我一双,“吃饭吧,东家。”

我“嗯”了一声:“今天的菜是真烧咸了,你多喝点汤吧。”

林钟吃了两口,点点头道:“明天别烧了。”

我面上有些挂不住:“要不是你昨天说我烧菜咸,我今天光惦记着该放多少盐,惦记过头,才放重了。”

林钟看了我一眼:“不是因为这个。”

我瞪着他道:“那是什么缘故?”

林钟敛目:“你太累了。”

翻过一日,客栈稍得清闲。我托丁老帮我看店,取出一顶斗笠戴上,往悦江边去。

不敢离鱼嘴岩太近,我悄悄绕到青石滩,一群妇人正在水边浣衣,见到我大声招呼:“青娘子来啦!”

“青娘子来看妹崽的吧?”

我冲她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弓身蹲在一位体型魁梧的妇人身侧,她却是好心,闪身要把位置让给我,我赶紧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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