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站在尸首左右的李元孟和吴恙,眼睛同时不可思议地睁大。
他们虽然不像顾铭征一样见识过各种凶案尸首,好歹也吃过猪脊骨、羊蝎子之类的肉食,正常情况下,即便是被宰杀的动物,脊骨里头的髓也没见变成这样的。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看来柳二娘说的还真没错,这世上就没有“无端端”的事!
可这一切,又是如何造成的?
“……髓中有血。”顾铭征很快冷静下来,回顾整个事件,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转头看向同样震惊不已的女子:“柳娘子,你之前在公堂上不是说被砸了脑袋后,他再没有摔倒或受伤过么?”
“真的没有。”柳二娘回过神来,还是坚决否认,“要说是骗人,就叫牛头马面把我的命也索走!”
“这就奇怪了。”顾铭征没有急着和她争辩,若有所思地转回目光,“假如死者的脊背没有再受过伤害,又怎么会内伤出血?”
“阁下这个问题,还是让死者自己来回答吧。”谢行压低的视线中不掩兴奋。
其实,顾铭征刚才的怀疑并不算完全无凭无据。
一般情况下,作为人体第二大神经中枢的脊髓一旦受到损伤,患者当场就可能会出现身体无力、感觉麻木甚至大小便失禁这类严重后果,且症状进展速度往往很快,短至数分钟,至多不过几天,就会明显表现出来,绝不会时隔一月才骤然发作。
如果柳二娘子没有撒谎的话,这个案例可就相当有意思了。
他微微眯缝了眼睛,沿着已经裂开的骨骼,继续用刀尖将脊柱向上剖开。
随着骨渣一点点掉落,被完全打开的脊柱内部彻底曝光在视野当中。
一眨不眨围观着这一幕的几人,脸上的惊讶却有增无减。
只见充斥在脊髓周围,触目惊心的,竟然全都是血的凝块!
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凝固,颜色也相对发暗,和火锅店里卖的成品猪血颇为相似。也有少量还算鲜艳的血点,间杂在陈旧的血凝块中,还没有彻底变化性质。
新旧交杂的淤积血块,满满当当地拥堵在细长的脊柱里面,紧紧包绕着原本处于其中的脊髓,造成肉眼可见的压迫。
注视着这在整个解剖学界中也极为罕见的画面,谢行俯下的背脊慢慢直起,眼神亦变得凝重。
这就是受害者真正的死因,就藏在这截被太医和仵作都忽略了的人体结构中。
——脊髓出血。
大量积血的压迫,直接导致了脊髓休克,在短时间内造成了死亡。
一目了然的解剖结果,令人意外之余,也更加让顾铭征感到不解。
他还是想不通那个问题:“死者后来既然再没受过伤,这脊柱骨里头又怎么会凭空冒出这些血块?”
办案十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
这也正是本案最大的疑点,谢行没有马上给出解释,反而看向还没缓过劲来的柳二娘子:“死者之前受伤后用的药方,你还能找到吗?”
柳二娘先是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般,猛地小步跑开。
她很快再次回到谢行面前,气都来不及喘匀,先递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草纸:“之前,之前他就是吃的这个药方。”
谢行接过药方,把它递给旁边的李元孟和吴恙:“麻烦你们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
李元孟凑近脑袋,认真地一排排看去:“嗯……有川穹、没药、鸡藤血,这些药都可以消散血瘀。”
都是治疗跌打外伤常用的药材,乍一看也没什么不妥。
吴恙按着眼镜,也附和地点点头:“这用的药可还挺猛。”
闻言,谢行眼中最后的一丝疑惑也被擦去。
间隔了一个月的头外伤、承受着高血压的心脏、迟迟发作的脊髓出血、死者生前所用的药物。
看似毫不相干的零碎线索,被呈现在眼前的解剖结果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充满了偶然与遗憾的真相。
一切豁然开朗,谢行这才开口回答之前顾铭征提出的疑问:“顾大人难道忘了?死者并不是没有遭遇过暴力外伤。没错,早在最开始的那次冲突中,他的脊髓就已经因为间接冲击产生了出血。”
不待对方反问,他话锋一转,径直给出另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论:“但在当时,出血很快被止住了。”
顾铭征下意识看向他手里的药方:“你是说因为吃了医署开的药?”
谢行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正紧张如等着宣判的柳二娘子:“不,是被他自己救了。”
“他自己?”这下别说是顾铭征,就连李元孟和吴恙也听不明白了。
谁还能自己把手伸进骨头里压着止血不成?
谢行也不卖关子:“这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脊髓出血量并不算大,而当时形成的血凝块正好压迫住了出血点,起到了暂时止血的效果。”
这也是死者为什么一开始完全“能走能动”,丝毫没有出现其他症状的原因。
跟着谢行的思路,李元孟很快联想到:“照你这么说,反而是因为用了活血化瘀的药,化去了这些血块,他才……”
要是这样,可真是庸医误人了!
“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谢行谨慎地用词,接着指了指刚才被取出搁置的心脏,“你们看,死者的心脏比旁人大,心肌更加厚实,这证明他身体平时血行的阻力就很大,也就是所谓的肝阳上亢。”
为了更有力泵血而代偿变大的心脏,反向证明了其主人生前高血压的隐藏病史。
而这,就是出血的最大帮凶!
“所以——死者是在受伤当场就产生了脊髓出血,又因为出血点被血肿压迫,暂时得以缓解。”谢行以客观的语气最后定论,“很可惜,在他步行去医署之后,因为血压的升高,全身的血流比平时更加急快,于是冲破了原来的血肿块,造成第二次更大的出血。”
向几人解释的同时,被害者的画像再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还是那个质朴、年轻的汉子,十一月十四日的早晨,他在和妻子交代过去向后,便像受伤前一样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去医署这段路上,也许是舍不得花钱雇车,也许是打算散散心,他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了复诊开药的医署。
走得太急,有些气血直冲脑门的头晕感觉,但他也不是第一回出现这种情况,未免妻子担心,从来没有说过。
而看见他脑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医署的大夫也没有深想,照旧给他开了副治疗外伤的药,嘱咐他自己拿回家煎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药物在患者身体深处引发了怎样的微妙变化。
终于,就在汉子准备回家的时候,在他体内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平衡陡然崩塌。
突破了临界点的出血,在一瞬间充斥整个脊柱,直接剥夺了这具身体的神经指挥。
等妻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和一段任谁听了也无法接受的解释。
真相没有太多诡谲,却仍是那么残酷。
柳二娘在原地怔愣片刻,失去力气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你啊……怎么偏偏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她摸着曾经至亲的人已经冰冷的躯壳,泪水不断涌出,“你说,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待见咱们呢?”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见此情状,顾铭征的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此案,我会再向上首回报的,争取能重启调查,改写卷宗。”
他顿了一顿,还是将公务尽到:“无论如何,此案中并无有心杀人者,官府会尽量为你做出公允的改判,也还望你切莫太过伤心,早日将逝者下葬安息。”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神情复杂的三人,客客气气地道:“今日还要多谢几位小兄弟协助查案,不过你们无令解尸,按律也该惩处,未免耽误前程,此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好。”谢行拦了拦有些想驳斥的李元孟,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只要贵府可以秉公重审,给死者和家属公允的判决赔偿。”
顾铭征微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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