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对尼奥来说很重要,因为从记事起,只有生日这一天,一定能见到他最喜欢的芙路思祖母。
芙路思祖母并不是他的亲祖母,而是一名远亲长辈。
尼奥十岁的生日,没有等来芙路思。
实际上在那之前,从记不清的某一天开始,祖母就没再出现过。
但芙路思总是很忙,联系不上才是常态。况且,自从他到女神岛读书,有她陪伴的时间,比起以往在安德洛索多得多,所以他已经很知足。
尼奥心想,再等等,她就来了。
但在他十岁生日那天,来的是辛尔敏,给他带来了芙路思的礼物。这很不寻常。不论如何祖母总是要亲自给他过生日的。
辛尔敏并没有停留太久,也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以致于尼奥后来时常恍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来过。
后来,尼奥从父亲的口中听说了芙路思的死讯。
尼奥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就过世了,他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在家仆的口中,两人的感情十分融洽,说是彼此的一生所爱也不为过。但不知为何,在尼奥的感知中,从小父亲就不待见自己。也称不上敌视或虐待,只是一种冷漠。轻视,或无视。家人们都说是他感觉错了,说父爱就是这样的。或许真就只是这样。
父亲唯一一次亲自到女神岛来见他,起先他还是很高兴的。但总是隐隐有一丝忧虑,直到他说:“芙路思死了。”他的出现才变得合理。
说话的样子不悲不喜,仿佛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说是重病不治身亡,再没说更多。
尼奥根本不相信。起先偷偷跑回安德洛索,想自己去找她,却连机场都没出,被抓住暴打一顿又丢回女神岛。后来学乖了,知道读书还是要读的,在假期做什么就没有人管。满世界地找,但终是漫无目的。从小他总是在等她降临,根本不知该向何处去找。
一年又一年,她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真的死了那样。
他慢慢长大,逐渐又长了九岁,长到公认成年的年纪。逐渐意识到,从这一年的某一天起,他甚至不记得应当是哪一天。但从那一天起,他的生命中,失去她的时间会慢慢长过她的陪伴。
过分的执念改变了他的性格,使他完全不同于青少年该有的蓬勃而快乐,变得郁郁寡欢。有时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应当,好像过了那么久,也该放下了,为何总是放不下。
他想要走下去。他积极参加社会活动,交新朋友,也试着谈恋爱。
说到恋爱,尼奥的异性缘从来都不差,只是亚农很反对他谈恋爱,从小就是,可以说是严禁。留学期间,伴读的梅里嬷嬷严格监视着他在感情方面的任何异动,发现一点端倪就被严加管教,争取掐死在萌芽中。尼奥自然气愤又不解,年少悸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父亲本身也不是什么忠贞的好榜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只不过更多的也就是不理解,在恋爱这方面他也没怎么开窍,对这样的禁令没有太多叛逆。仅有的几段感情经历都草草收场,说不清道不明,最初的心动总是在看清后怅然若失,好似有个完美的标准答案高高挂着,找不到真正切题的人。
他总是想起芙路思祖母。时间丝毫没有稀释她的存在,反而逐渐冲刷出她更完整的形象。
他的梦里,从年少时就不断重复出现的梦境,红色沙滩中挺起的黑色怪兽,出现得愈加频繁。这些场景的主人,另一个人的人生碎片,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这个人,满眼都是尼奥的芙路思祖母,从画面中看,那些场景甚至不是图邦朝的模样。但芙路思的长相和如今没有多大变化。这个叫做“槐似”的人,总是站在她身旁。他们一起度过快乐和悲伤的岁月。
他开始羡慕这个幻觉中的角色,开始羡慕现实里总和芙路思出双入对的辛尔敏,羡慕那些他曾见过的她的不止一个的情人。
他知道芙路思只是把他当小孩,他曾经也一样只是将她当作长辈。
可她死了那么多年后,尼奥发觉自己想起她时浮现的情感越来越复杂及浓烈,这种变化令他恐惧不安。
他从未停止自救,渴望挣脱泥沼,能像个常见的普通人一样爱与生活。从她离开后,尼奥看了很多医生,也没有一次缺席心理干预,结果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面亲历,一面旁观。
他不相信芙路思死了,打心底里不相信。但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可以接受了。好像就差最后的确认,好像,只要见一见她的埋骨之处,就已经可以放下这段执念。即便仍不相信她死了。
父亲不知道芙路思死在哪里。关于芙路思的话题,在他那里是绝对禁忌,提起一句他就暴跳如雷。
而尼奥也早已忘记,当初芙路思给他过生日的乐园,到底在哪里。至于辛尔敏,或当年认识的与她相关的任何人,都像从未存在过那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与三零八五年,图邦四十五年,初记月。尼奥刚入学里尔学院没多久。
他和好朋友科索家的妹妹维斯菲勒同级学医。在某节毫不相关的课堂上,他忽然生出“不能再等下去”的念头。他的鼻腔和胸腔像压着万吨重物,已经无法大口呼吸。
里尔学院是女神岛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拥有里尔学院的毕业证书回到安德洛索,不论在什么行业都大受欢迎。即便尼奥并不需要为工作发愁,拥有好看的学历总是给西悼家增光添彩的事情。亚农有千千万万的不满,但对他能进里尔学院读书,还是表达了一些委婉的肯定。
下课后他便去申请了退学。
回到安德洛所,自然是一番家庭大战。亚农强烈反对他留在安国,甚至不惜动用家族影响力,阻碍尼奥申请的几所大学接受他入学。但这次他却怎样也不肯屈服,哪怕无处落脚在街头流浪打零工。
最终还是亚农先认输,派麦修把他接回家。归根结底,他所有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将来都要交托给这不孝子。有所期待的是他自己,凭什么指责孩子自私,他只是想要自己的人生。
尼奥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亚农清楚得很。他对尼奥的不满根本不是来源于这孩子本身,他也清楚得很。这孩子经历的一切,对一个人应当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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