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为成了程池的上司，每天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她把程池当成陌生人，既不可以针对也不亲近。
她最近常常审视过往和当年，并且尽量摆脱主观视角里的窒息叙事，免受情绪的干扰。她自己独处的时候想，碰见程池的时候也在想。
谈工作时，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嘴里说着公司的事务，心里却在想：如果真的那么讨厌的话，把那封信扔进垃圾桶里都可以。
为什么要拍照。
为什么要交给老师。
为什么要传得人尽皆知。
但她又想，送情书不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吗？不是她自己鼓起的勇气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该认了。
他们当年的行为都不成熟，分不出是谁对谁错。
李亦为爱过也怨过，但这些都和程池本人没什么直接关系。她觉得自己当年爱上的男孩，是她心中的一抹幻想，是一个架构在程池身上的虚像，是一个并不真实存在却为她所塑造的、符合少女理想主义的恋爱对象。所以，真实的他做出的反应和举动，才会让当年的那场梦幻灭、破碎。
程池并没有李亦为想象中的那么体贴。
没有那么有担当。
没有那么温柔。
清晨，李亦为打了个哈欠，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窗外是一片晴空，万里无云，虽然才七点半，但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李总监，这是给你的，程经理请的客。”助理赵志婉提着个食品袋，冲她笑道：“热咖啡和豆浆二选一，我给你拿了咖啡。”
李亦为点点头。
赵志婉把咖啡递到李亦为面前，然后问她说：“总监，咖啡要加糖吗？”
李亦为冲她笑笑，接过咖啡说：“不用，我自己来。”
赵志婉将糖包递给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程经理人还挺好，来了不到一个星期，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请大家喝咖啡了。”
李亦为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混合着热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浓郁却带着甘苦。
她冲赵志婉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嗯。”
他还是这么爱请客。
李亦为喝完了咖啡，清理掉桌上的垃圾，又回到位置上，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安科集团投资部总监的职务不高也不低，但拿人银钱帮人做事，她每天也并不清闲。
加班应酬出差是常有的事。
生活将她训练成了冷漠无情的赚钱工具人，她本人倒也乐在其中。
恶臭的金钱是她唯一的追求，余额多加个零的感觉简直奇妙无穷。
她点击鼠标，翻看最近的项目进度，思索起一周的工作计划。
手中的几个项目进行的还算顺利，后期可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只有一个。
“灵境”科技的创始人虽然难搞，但项目实在优质。一个月前，李亦为去找过这个技术宅几次，谈论投资事宜。
那个时候，王文栎的思维完全是跳脱的，丝毫不在意李亦为能不能听懂，脱离现实滔滔不绝，并且一个劲的打断反问李亦为，谈到最后，他对李亦为说：“你不懂技术。”
蹬鼻子上脸。
李亦为觉得，虽然她不懂技术，但她还算尊重技术。她是来和他谈投资的，不是来和他谈理想和虚无主义的。
她代表的是安科的投资方。
安科集团以通信设备起家，然后又在智能手机爆发的年代转型，凭借着对供应链的把控和务实的产品定义，迅速在终端市场站稳脚跟。其生产制造的产品，曾被称为“国货之光”。
时代在发展，安科也在不断探索着新兴市场。
战略投资部应运而生。
公司用真金白银大红钞，养着他们战略投资部的一帮人，可不是让吃白饭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在全球范围内，锁定与安科主产业能产生“化学反应”的技术和团队。
王文栎的团队主要研究AR技术，产品是一款头戴式显示设备，能够提供高度沉浸式的虚实融合体验。
李亦为体验过，视觉效果确实逼真，并且虚拟物体能和现实环境的融合，互动非常自然。
这项技术涉及多项算法，其中大多是王文栎团队的自主研发。
李亦为觉得，安科需要吸纳这样的技术。
用资本换时间，直接将优秀团队和先进技术内化，发挥自己在供应链、制造、成本控制和市场规模的优势。
内化。
王文栎抵触的大概是这个。
任何科技公司，都惧怕其核心技术的流失。
但再优质的种子，也需要肥沃的土壤、精心的灌溉和广阔的田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结出累累硕果。
李亦为打算调整策略。
无论如何，灵境的项目她志在必得，如果能取得预期成效，这会为她成为公司合伙人增添一个人砝码。
“滴滴—”两声，电脑发出声响，界面上弹出小窗口，提示有新的消息。
李亦为点击一下。
这是一份辞呈。
不，与其说是辞呈，不如说是写给李亦为的道别信。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措辞冷静克制，大致意思是说目前职位难以给他提供足够多的成长空间，个人发展遇到瓶颈，尽管对公司抱有感情，但还是想要一个晋升路径更清晰的平台。
提出辞职的人叫柏溪，是部门的分析师，没有管理头衔，但业务很扎实，资历也够格。如果程池没有跳槽来的话，投资经理的名额应该是他的。
程池进入公司，是董事总经理拍的板，他手中握着几个现成的项目资源，投资经理这个职位简直是为他量身订做，这件事之后，柏溪虽然没说什么，但工作状态明显不如从前，如今的离职，竟也在意料之中。
“祝好。”邮件的结尾处是这样写的，李亦为的目光停留片刻。
她立刻敲击键盘，回复了消息，挽留柏溪。
等了一会儿，对方只字未回。
她站起身，决定亲自去找柏溪，试试把人留下。
难搞的上司和老板，不听话的被投资人，不得不见面的高中暗恋对象，想要离职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找好下家的下属……
李亦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寺庙拜拜，祛除晦气。
她走进电梯，转过身按下按键将门合上。
金属壁面映出她的模样，镜像中女人的脸很白，女式西装很黑，李亦为看她，她看李亦为，在金属的反射之下，竟无端变得有些扭曲。
几秒之后，电梯门开，李亦为径直走了出去。
灯光很亮堂，将地板照得洁白，李亦为迎头碰见程池。
男人刚挂断电话，脸上还残留着讲电话时的轻松神色。
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一派精英气象。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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