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表情一凝,语气中带了些慌乱。

“圣人万金之躯,岂能与殊一介草民穿一样的料子?”

“颐叔若是喜欢,殊即日就遣人将库存都送进宫,从此再不穿了。”

沈厌卿则微笑着平静看她:

“你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你与陛下都年轻,穿鲜亮些总归是好看的。”

“你是我的侄女,陛下是我的学生,同一辈的人,合该互相照应。”

“对吧,殊儿?……过来坐吧。”

听过这几句话,沈殊的神色更加拘谨了些,行为举止比之刚上车时收敛了不少,几乎说得上是乖巧。

“侄女不敢。”

她小声答道,说的是不敢受圣人的“照应”。

沛莲送了茶上来,沈厌卿担心颠簸,就接过来拿在手中。

沈殊接过,却不喝,只认真盯着自己这位叔父的一举一动。

沈厌卿也不看她,只低头看着盖碗中的茶叶:

“莫要看了,我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许多不一样;你如今再学,恐怕要学偏。”

沈殊的目光仍然毫不避讳:

“不。在侄女眼中,从颐叔这儿仍有学不尽的事。”

“近些年来颐叔不在,我一人治家;虽然能推着一切正常运转,终究是十分勉强。”

“不像颐叔,无论身处何境何地,总能举重若轻……”

沈厌卿看向她,打断了这句话: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过的也并不轻松啊。”

明明只是平淡寻常的语气,沈殊却陡然睁大了眼,好像一直以来相信着的什么东西碎了似的。

“您……”

她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对此事的反应大到了夸张的程度。

自她见颐叔第一面,这位年轻的新长辈就从未说过一个示弱的字;

无论多么离奇多么险绝的事情,在他口中绝没有过无法完成的。

权力从他手中流过,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塑成新帝无比的威望;

令年轻的或是年老的、卑贱的或是尊贵的一切人,都既畏惧又渴求,心甘情愿地成为被权势驱使的奴隶。

这样的仰慕渐渐生长成一种接近疯狂的情绪,好像只要模仿了他的样子,他的手段,就能成为他那样操纵人心的胜者。

可等他退去一身荣华,满面病色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都是疲惫和厌倦,沈殊似乎也就不得不承认——

所谓的无所不能的帝师,终究也只是人。

或许他年少时有燃不尽的斗志,敢杀死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劈开所有淋向他或是他的学生的风雨,坦然接受一切的诋毁和爱慕;

可是不知是什么融化了他,让他不再持着利刃对人,让他竟开口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疲累,承认自己也有无能为力之时——这是件坏事吗?

沈殊心中掠过千万句话,又抛开了千万句,最后只得了一句有些艰涩的:

“那倒是要恭喜颐叔了。”

沈厌卿满意地转过头来看她,神色欣慰:

“殊儿一向聪慧。”

不愧是他选择的家主,交流起来就是轻松,许多话不必点明就可跳过去了。

他曾经可做引路的灯,可现在他的意气消磨尽了,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到了竭尽的边界,该休息也不得不休息了。

所幸他已有了归处,不必做飘摇四野的幽魂。

“等这一程从文州回来……”

马车的速度忽然减缓了些,沈厌卿察觉不对,止住了后半句话,等人回报消息。

沈殊则一手按在桌上,弓身绷紧了精神,随时准备去取武器。

很快朝西的车门外传来禁军卫队的高声汇报:

“回沈大人!是有人拦车!”

“是什么人?”

沈厌卿的声音依然平静,像是对这突发的意外早有预料。

沈殊则已无声起身,从墙上某处暗格翻出一把弩抄在手中,绷弦上箭。

“只一个人,说他是……”

“秦家的人。”

车马速度越来越缓,终于完全停下。门外的声音虽然顿了顿,但不曾有迟疑。

关于秦家的问题,所有人出行前就受过叮嘱。

此时只要帝师一句话,那不自量力孤身来拦车的人就会被万箭齐发射成筛子,甚至都不需要回报京城。

沈殊已贴在门边了,凝眉抿紧了唇,只等着冲出去。

沈厌卿却朝她摇摇头:

“不要开门,叫他到东边的窗下来吧。

……

“帝师果然心善,愿意见我一面。”

窗未开,窗帘也未掀。窗外之人要说出这样的话,还真需要些热脸贴冷屁股的勇气。

沈厌卿听这声音年轻,,心下做了些初步判断。

“你也是个有胆的,这么多刀剑指着你,你不怕?”

他并未给对方回答的机会:

“你说你是秦家人,秦夫人是你什么人?”

秦家内部姻亲关系很紧,能出面主事的少有血缘远的。

“我在家中行二,秦子夜是我的姑母。”

“哦?你姑母一向可好?”

姜十佩的母亲借着恩宠最盛时从先帝处讨来的承诺,在惠王死后竟毫发无伤地回了秦家,据说被高高供奉起来,一切照未出阁时伺候。

“姑母一切都好,秦涬代姑母谢过帝师的关怀。”

沈厌卿坐在窗下,越听只越觉得自己耐心有限。

“哪一个字?”

窗外的声音却依旧明朗,毫无扰人的自觉:

“我的名字么?”

“‘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李青莲的诗,帝师一向也很喜欢吧?”

沈厌卿垂眸,冷冷哼了一声:

“如此大的寓意,倒是不知道你压不压的住。”

他的敌意已经释放的很明显了。说对方的名字压不住,也就是在咒对方短命;

若是脾气差些,或是目的没有那么明确的人,或许早已掀了桌子了。

来拜会的秦家人显然属于后者,耐着心回道:

“我的名字算什么呢?”

“若说到宏大,帝师的名字才叫人仰慕呢。”

“‘厌卿’……啊,并无冒犯您的意思,涬只是想要借来感慨一句:”

“这世上究竟有几个人,能真正满足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您想要歇下来了,难道就能够么?”

“可惜您数年忠心耿耿……古往今来,有几人能从这风云中全身而退呢?”

秦涬的声音渐渐升高又变轻,到最后竟成了种吟唱似的声调;即使如此怪异,仍然不让人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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