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温时并不觉得一个月的邻居能够让她了解陈焕的全部。可她的确没见过现在这样的他。
他坐在一把芥末黄的小圆椅上,那张椅子没有靠背,他的身子只能微微前倾,长腿随意地敞开,双臂搭在膝头,十指松松地交握,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碟形吊灯把暖橘的光晕柔柔地扩散在他白色的T恤上,那宽阔的肩背线条莫名透出几分落寞。
似乎察觉到她想说话,陈焕掀起眼睫望向她。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不过确实也是……不太想主动告诉你。”僵持了一会儿,在他无声追问的眸光里,她还是败下阵来。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就是,不太喜欢每次说出来以后,别人态度的转变。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能读到博士一定很厉害吧。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不是因为有多厉害或者有多热爱,单纯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所以只能一直读下去。”
“而一旦别人觉得你很厉害,就会对你产生不切实际的想象,或者很高的期待。比如觉得你应该看过很多高深艰涩的书,认识很多生僻字,还会让你给他家小孩起个有内涵的名字之类的。”
“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对我产生任何期待。” 她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哪怕是‘希望你天天开心’这类的套话,如果我做不到,也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辜负了这份期待。”
“所以……”一番话说完,季温时自己都有些茫然了,只能无措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她这一团乱麻般的剖白。
陈焕耸耸肩,站起身走到沙发边,在她身侧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正在打盹的糖饼。
“我这个人,想象力挺差的。”他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糖饼的后背,目光落在小狗顺滑的皮毛上,并不看她,“眼睛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你告诉我什么我就信什么,想象不出,也没兴趣去揣测那些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
他转头,视线掠过她纤细的手腕和略显单薄的肩膀。
“我只觉得你挺辛苦的。”
“如果一定要说期待……”他轻笑,“那就是希望你能爱吃我做的菜。”
他终于抬眼看她,眼底笑意愈发清晰:“从目前来看,应该已经实现了。”
季温时心里好像被糖饼温软的舌头舔过,酥酥麻麻地酸了一下。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滋味,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来电铃声。
是蒋冰清。
蒋冰清知道她不爱接电话,向来只发微信,晚上突然来电,一定是有急事。
她向陈焕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赶忙接起。
“小时!我,我失恋了!”季温时刚接起电话,耳边就炸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鼎沸人声,她不得不把手机稍微拿远一点。蒋冰清在那头扯着嗓子喊,显然已经是喝多的状态。
语毕,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哭得更惨了:“不对!天杀的,我都还没恋呢,怎么就先失恋了……呜呜呜……”
好不容易问清楚她在哪间酒吧,季温时一边反复叮嘱蒋冰清待在原地,注意安全,一边立马起身准备出门。
“我送你。”陈焕也站起来。刚才电话那头声音那么大,他想装作没听见也难。
季温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蒋冰清是她最好的朋友,此刻正处在最脆弱的时候。她不愿让好友在崩溃之际暴露在一个陌生男性面前,即便这个人是陈焕。此刻蒋冰清最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让她毫无顾忌宣泄情绪的安全环境,是来自同性朋友的陪伴与支撑。
“她就在我们学校旁边一家酒吧,我自己过去就好。”见他显然不放心,季温时补充道,“如果到时候有要麻烦你的地方,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行吗?”
蒋冰清说的那家酒吧离学校北门不远,老板是个西班牙老帅哥。据说当年他还是个小帅哥的时候曾经在海大留学,在这里遇到了爱情,从此留在了海市。因此这个酒吧的名字就叫“Te amo”,西班牙语“我爱你”的意思。
季温时之前被蒋冰清硬拉着来过一次,对这里不算陌生,站在门口略一张望,很快就在吧台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这姑娘还算有分寸,知道自己酒量差,面前只摆着两个见底的小啤酒瓶。
她快步走过去,在高脚凳上坐下。蒋冰清察觉到身边有人,有些涣散的视线在她脸上努力聚焦了两秒,认出是她后,嘴一瘪,嚎啕大哭:“小时!我被骗了!”
季温时向吧台里的调酒师要了杯蜂蜜水,推到蒋冰清面前:“先喝点这个缓一缓。到底怎么回事?”
蒋冰清抽噎着捧着玻璃杯,一边喝一边吸鼻子,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那个所谓的预备役男友根本不是因为害羞才不表白,而是压根没打算跟她确立关系!
“我们这两个月几乎天天见面,他中午从海理工跑来找我吃饭,晚上一起散步,看电影,去酒吧,上周末潭市开海,我们还租了车自驾去过去吃海鲜……”蒋冰清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你说,正常男女这样相处,不是情侣是什么?!”
季温时认同地点点头。她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做什么都黏在一起,高浓度亲密接触的关系,不管有没有挑明,在事实上都等同于谈恋爱了。
“那他怎么骗你了?”她轻声问,“是……劈腿了吗?”
“我倒宁愿他劈腿!”蒋冰清嚎啕大哭,“至少劈腿之前得先谈上!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根本没想过要谈恋爱,我们之前那些都不算数,顶多算是‘关系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我呸!放狗屁!”
季温时着实被震惊了,她没想到人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谈上了再劈腿更恶心,还是这种理直气壮玩弄人感情最后拍拍屁股走人的更恶心。前者是明明白白地吞苍蝇,而前者是自以为吃了个美味小蛋糕,结果吞下去才知道内里全是苍蝇。
一个没看住,蒋冰清又自顾自开了瓶啤酒,仰头猛灌了好几口,怨气冲天:“你说我的桃花运怎么能差成这样呢?爱豆追一个塌一个也就算了,现实里好不容易想谈个恋爱,都能精准遇到这种段位的渣男!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是什么时候了!”
季温时无奈地把那瓶啤酒从她手里抽走:“不许喝了。想开点,能量守恒,说不定这些烂桃花都是在为你那个对的人积攒运气呢?”
蒋冰清愣愣地把手放下,委屈地嘟囔:“小时,之前我还觉得你不谈恋爱有点可惜,现在我真是大彻大悟!从今以后我要向你学习,封心锁爱,远离男人,就不用再吃爱情的苦!”
季温时低头笑了笑:“谁说我没吃过了。”
“哎?!”
季温时要了杯柠檬水,插上吸管慢慢喝:“大一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追我。追得特别猛,你能想到的所有招数——送早餐,占座,写情书,送礼物,在宿舍楼下用蜡烛摆爱心……他全都用过。追了差不多一个学期吧,那时候年纪小,看他那么执着,觉得有点可怜,想着……或许可以从朋友开始试试看。”
“就在我差点有一点点动摇的时候,他在朋友圈发了篇小作文,很长。声讨我,说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说他付出了那么多,就算是块冰也该融化了。那篇小作文写得比他的情书感情充沛多了。结果就是,所有认识我们的同学,都觉得他是个痴情种子,而我,是个冷酷无情,践踏别人真心的坏人。”
她用吸管搅动玻璃杯,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很困惑,也很难过。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有接受他的追求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挂出来,被批判?为什么只要有一方看起来足够深情,另一方就必须被感动?为什么他对我有了期待,我就必须要回应,必须要满足?”
蒋冰清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我的天……这世界上还有正常的男人吗,追人还搞脱粉回踩这一套?什么品种的傻逼!”
她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倒是把自己的伤心事忘得一干二净。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蒋冰清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扯了扯季温时的衣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狗狗似的眼巴巴地望着她:“小时,我今晚不想一个人回宿舍……能去你那儿蹭一晚吗?”
“欢迎。”季温时笑着捏捏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蒋冰清醉得不算厉害,能自己走路,只需要稍微扶着点。站在路边正准备打车,季温时想起出门前对陈焕的承诺,怕他空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报个平安。
季温时:「我们这边没事了,正准备回去。今晚应该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陈焕的语音通话立刻弹了出来。
“在哪儿?”他那边有风声,听起来像是在外面。
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刚从酒吧出来,正要打车。”
“酒吧定位发我。”预判到她的拒绝,他紧接着自然地补上一句,“我正好在你们学校附近。”
季温时迟疑了一下,不放心地问:“你是出门办事吗?别耽误你的正事了,我们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没办事,就是带糖饼出来兜兜风,绕着你们学校转了几圈。”
“心里想着,万一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就能说……”
那边静默了一息,男人的轻笑穿透电波,仿佛羽毛轻柔搔过她耳畔。
“‘我正好在你们学校附近。’”
夜风很凉,可季温时贴着手机的那侧脸颊和耳根却蓦地烫起来。
几分钟后,蒋冰清看到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大G从远处驶来,停在她们面前。副驾驶车窗降下,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急切地扒拉着窗沿,一只黄色小狗头钻出来,高高兴兴咧着嘴跟她们打招呼。
“汪汪!”
驾驶座上的男人利落地下车,绕过来给她们开门。马丁靴,工装裤,宽大的藏蓝T恤,身形高大,肩宽腿长,自带一种漫不经心的气质。男人垂眸确认她没有完全醉倒,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又在季温时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言简意赅:“上车。”
蒋冰清稀里糊涂地被季温时搀上车,看着那只踩着中控台试图往后钻的小狗,还有驾驶座上专注开车的男人,小声问:“小时,这是谁啊?”
陈焕抬眼从后视镜里瞥见两个女孩在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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