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二日就登门其实是有些失礼的,可眼下洛芾顾及不了这些了,她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柳家被洛芾的突然到访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打着替柳侧妃看望娘家人的旗号来,身后奉礼的侍从站了一二十个,柳侧妃的家书也由她亲手送到了陆夫人手中。

她做足了小辈的姿态,从柳侧妃如何挂念家中二老和兄长,说到怀舟牙牙学语甚是可爱,哄的陆家二老眉开眼笑,厅堂上时常传来笑声,几人聊的其乐融融。

正说笑着,洛芾话锋一转,“今日怎么不见柳世叔?”

她面上笑意不减,“柳侧妃十分挂念世叔,特意叮嘱我将她为世叔求的平安符亲手交到世叔手中。”

柳家父母面面相觑,露出为难的神色。洛芾十分善解人意,改口道:“想来是我那日冲撞了世叔,世叔心怀不满,这才不愿见我。”

这定然是不能认下的,柳家父母不好再阻拦,吩咐下人去请柳文昱到前厅来。

“我是晚辈,怎么能让长辈来见我?领我过去便是。”

她虽笑着,出口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柳家父母还想再拦,洛芾却已经自己往外走了。

柳文昱的住所幽静清冷,院中种满了竹子,穿梭在竹间小路时,洛芾便道:“曾听柳侧妃提过,世叔与家母都甚是喜爱竹子,王府中家母曾亲手种下一片竹林,不知这片竹林可是柳世叔所种?”

柳家父母笑着答是,心中也疑惑女儿为什么会和洛芾说起这个。

自家儿子对靖南王妃一片痴心,人家喜欢什么,他便也爱屋及乌的喜欢,可这显然只能是他自己心里一个见不得人秘密,说出去不仅毁了靖南王妃的名声,也定会找来靖南王的不满,女儿怎么会将此事告诉外人?

纵使满腹不解,眼下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时隔三日,洛芾再次见到柳文昱。

他正坐在自己的小院中,面前只一本书、一杯茶。

他像是忘记了几日前的事,丝毫不认得洛芾,言行举止间也与常人一般无二。

洛芾没有再故意刺激他,言语间还刻意避开“靖南”二字,将刚从街上随手买的平安符交到他手上也就匆匆告辞了。

只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混在侍从中的阿慎不知何时不见了。

事情顺利的出奇,当夜阿慎就满载而归。

洛芾看着面前一整盒的书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让你入夜了悄悄找?这就回来了?就这么拿到了?”

阿慎罕见的露出沉思的表情,“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柳文昱就抱着这个盒子等着我呢。”

这可不对劲。

洛芾神色严肃,缓缓道:“他发现你了?”

不是说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吗?怎么会发现阿慎的踪迹?

“也不能说发现了,我一直趴房梁上等他睡觉,可这家伙就抱着这个盒子在那坐着,坐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然后他突然就说‘我大约晓得是谁叫你来的,夜深了,你出来,帮我给你主子带句话。’”

阿慎学他的语气学的绘声绘色,“我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时候还吓了他一跳呢。”

“话呢?他让你带的什么话?”

洛芾急的想揍他,这家伙现在怎么跟洛羽一样说话不知道拣重点。

阿慎清了清嗓子,就近端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道:“阿沅是为你死的,这仇你报不报。”

洛芾的手搭在盒子上,额角的青筋有力地跳动着,宣誓着她内心此刻的波涛汹涌。

柳文昱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现在看来,两天前柳文昱撞上马车恐怕也不是意外。

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接近自己?

“郡主?你想什么呢?”阿慎探过头看她,“这信不看看吗?我瞧柳文昱宝贝似的抱怀里,给我的时候还怪舍不得的。”

洛芾手指下移,慢慢划到锁扣,将盖子掀开一条缝又立刻合上。

墨儿瞧她脸色不对,悄悄拉着还要凑上去再问的阿慎出了门。

刻漏的滴答声回响在耳边,洛芾的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敲在木盒上。

和害怕相比,好奇终归略胜一筹。

食指挑开盒子,答案近在眼前。

是一摞叠的整整齐齐的信。

洛芾的心跳愈发剧烈,胸腔的震动传遍全身,泛黄的信纸几次从颤抖的手指间滑落。

喉头滚动,洛芾试图吞咽口水压下即将跳出喉咙的心脏。

她从小就临摹母亲的字,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信确实是母亲的笔迹。

信是按顺序收好的,最上面的一封写在羲和二十三年,那是洛芾父母成亲的第一年,瞧着像是封回信,信中写着“听闻兄长高中,甚是欢喜”。

大约是这封信之后,他们恢复了联系,每隔几月便有书信往来。

柳文昱似乎常会送些收藏的字画与陆知渝共赏,所以最初信中所言除了书画便是玩乐,字里行间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通信日久,两人看着更加熟络了,陆知渝也偶尔向他发些牢骚。

从永熙二年开始,信中更多了几分仇怨,提起洛珩也不再称呼“阿珩”,只写大王。

到了永熙三年,连大王也不愿写了,每每提及都直呼洛珩。

那一年,因久无子嗣,洛珩迎娶了顾侧妃。

光风霁月的陆家幺女,终究还是低下了骄傲的头颅,那手飘逸张狂的字也变得忧郁。

直到永熙五年八月,陆知渝得知自己有孕两月,雀跃的语气跃出纸面,最后一句写着“我与阿珩皆欣喜若狂。”

不知不觉看空了盒子,只剩下最后一封握在手里。

信写在永熙六年元月,那是洛芾出生的前一个月。信中一笔一划都宛如针尖麦芒,刺痛了洛芾的双眼。

洛芾稳下心神逐字逐句的去读,三四张的信纸分明都是熟悉的字迹,可淡然的语气说的却像是旁人的故事。

“恍惚想起初嫁他那年,我固执的以为相爱就足够了。”

“真是应了父亲哪句话,他确不是那个不名一文的少年郎了。”

“他心里有了算计,连爱也成了筹码。”

“知渝无颜再见父兄,留此绝笔于兄长,勿语旁人。”

旁的字句洛芾都一跳而过,唯有一句被她反反复复的看。

“他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喝了几个月的毒药。”

母亲知道自己被下了毒?

这算什么?为了和一个男人赌气赌上了自己的命吗?

父亲竟不是因为她的病才知道母亲被下了毒吗?

原来他早早的就知道,他不是没有帮母亲报仇,而是害死母亲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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