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栀心绪不佳地走出初家大门。

伯翀也在这时赶来,见她刚好出来,连忙上前。

“怎么样,她好点了?”

“当然好了,”她绞着手里的绢子,“诶你说怪不怪,阿浅从前不是连马都不会骑?今日居然还能这般厉害。”

“没准是宋昀棠教的,他俩不是快成亲了么。对了,你把那件事告诉她了吗?”

“说了,哼,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帮阿浅处理好马场那边。”

吟栀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的袖子看了看,“你没伤着吧,白日里我瞧见那匹疯马惊着你的马了。”

伯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让我去跟云知绾组队,我怎么可能受这无妄之灾?哼,我若真有事,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还怨我,我不是瞧着阿浅终于不冷着咱们几个了,想缓和缓和关系嘛!”吟栀轻拍了他一下,小声提醒,“你忘了云知绾刚来那一年,你把人家推进湖里那事了?”

伯翀欲开口为自己辩驳,却被她摆摆手道:“行了,别说什么你那会儿还小。”

***

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霞光被青灰的云翳吞没。

初蕴浅悄悄换了身便装。

吟栀走前悄悄对她说,马场那边有人接应,如果她感兴趣,可以趁夜色去瞧瞧。

不好惊动初家人,她雇了一辆马车。

墨梨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时辰左右也就到了。

马场有一半是初家的产业,她借口来补疯马造成的损失,接应她的护卫也似安排好般没多问,把人带了进去。

这些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造成疯马事故的问题或许出现在草料上。

初蕴浅提着绢布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干草堆上浮动。她蹲下身,拨开槽中残余的草料。

干苜蓿混着谷糠,寻常无奇。

“这草料,所有马都吃了?”她转头问缩在身后的马夫。

马夫搓着手哈白气,“是、是!都是同一批,唯独那匹疯马出了事……”

初蕴浅眉心微蹙。

灯笼靠近食槽,忽而她看见几根细碎的褐黄-色草梗,有些像黄豆秧。

捻起揉轻嗅,竟有一股刺鼻的苦腥味,揉碎后手指黏腻,就像她在现代时,过期药片的糖衣。

“醉马草?”她脱口而出。

马夫脸色骤变,扑通跪地,“姑娘明鉴,小的是三日前听闻今儿您要上场,想着添点醉马草能让马儿精神些,胜算大些……”

他比划着小指节,“就、就一小撮,绝不够让马发疯啊!”

初蕴浅不语。

醉马草确能致马兴奋,但云知绾骑的那匹马分明是疯狂抽搐,如同中了毒。

她拨开表层草料,指腹触到几处潮湿板结的碎茎,色泽暗绿发乌,与周围干燥草料截然不同。

凑近细看,那些碎茎断面整齐,似被利器剁碎后刻意混入。

是煎煮过的药渣。

初蕴浅眸色一沉。

醉马草不过是幌子,真正要命的是这浸-透草料的汁液。

指尖搓开湿渣,黏腻触感中透着一丝辛辣,混着若有若无的霉苦味。

“你是从谁那儿听来我要上场的?”

“是裴公子。他那时同几个看着面生的公子来马场挑马,小的也是在一旁偷听到他说姑娘同宋公子新学了马球,定是要上场耍耍威风。”

马夫想想又补充道:“后来不是也有人送来一套骑装,说是给姑娘您准备的么。”

初蕴浅眯了眯眼,若是没记错,这是钩吻。

钩吻可抑制神经传导,单独低剂量仅致麻木,但遇特定成分会转为亢奋。

特定成分……显然就是那骑装上的异味了。

***

云家院子。

“嘶,你不能轻点?”云知绾吃痛地缩回手。

那是在竹林里被救下后擦伤的,直到回来后才发现伤口。

裴隽正在给她上药。

“好了好了,我仔细着些。”

原以为上午阿绾对他那番态度,似乎是以后也不打算同他说话了。

没想到经过疯马一事,反倒让她主动抛出和好的橄榄枝。

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不过既然机会就摆在眼前,裴隽决定抓紧机会修复二人的关系。

为她包扎好伤口后,他从腰间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云知绾接过,手指轻抚着上头的云纹,面上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疑惑之色。

“这是你做的?”

“嗯,”裴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你之前那条手帕旧了,所以我学着给你做了条新的。可惜绣得不好,你别笑我。”

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她笑而不语。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双眼像两泓月光下的深潭,“阿绾,等过了上元节,我带你去江南吧。听说江南景色怡人,咱们一辈子也不回来这个鬼地方了好不好?”

云知绾眸中水光潋滟却不逼人,倒像是漂着几朵落花的溪水潺潺而流。她轻声道:“好。”

或许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裴隽一时欣喜,没注意到就在她说完这个字的下一刻,眼底寒光微现。

***

云知绾带着那套换下来的骑装来到初家。

既然这是阿浅的衣服,那也应该还给她才是。

可这次她却在初家门口进不去。

“实在是对不住,我家主母说过,姑娘睡下了不见客。云姑娘还是请回吧。”看门小厮说。

“又睡下了?”云知绾茫然,“可我便是听说她醒了才登门的。”

小厮瘪瘪嘴,不再搭理她。

她面上泛起一丝羞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绾,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头一看,是宋昀棠。

“师父,我是来送衣服的。”

“什么衣服?”

“阿浅的骑装啊,就是您送她的那套。白日里她借我穿了,现下我该还给她才是。”

骑装?

宋昀棠瞳孔微缩,目光在掠过她手中的包裹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自己先前都不知道浅浅会骑马,怎么可能给她送骑装?

难不成……

他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浅浅睡下了,你就先把东西送去我那儿吧。”

云知绾一怔,她原本是想让他代为送进去的。

还没开口,他已经走到大门前了。

“怎么,我也不能进?”

小厮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主母说了,若是宋公子来了便请您进去,主君主母有要事同您商议。”

云知绾带着衣服往竹屋方向去了。

宋昀棠则是径直朝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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