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初昀阁,已恍若隔世。
夜色里,整座玄晖峰安静极了。
钟滟坐在妆台前,借着月色看向镜中仍被易形功掩了三分的容貌,忽然很想见见自己原本的模样。
到底是有多么不堪入目,才值得被那些人称为冤孽?
她催动内力,久违的放松与舒缓之感铺天盖地漫散开,被易形功压抑已久的身体愉快地欢呼着……心头的压抑却丝毫没有舒展。
明日……或许方才宴上,已是离别。
一滴泪自颊侧滑落,溅在妆台的轻尘间,化成一个小小的泥点。
正如她一般,只要存在一日,便是世人眼中师父身上难以遮掩的污点。
何况,她一个将死之人,再留下去,不过徒添伤感。
于公于私,都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明日便是九月初九——钟滟数了数日子,不禁唇角微弯。
真巧,距她化身乔沉舟再次投入师父门下,刚好是一整年。
一整年啦,也该知足了。
抽出梳子,将凌乱的发丝打理整齐,束上昔年常用的素色发带。钟滟闭上眼,感受着周遭刻在骨髓中的熟悉感,假装再次睁开眼时,便是往日里不甘不愿起床的清晨。
二师兄在窗外吵扰不休,拉着睡眼朦胧的她匆匆奔向断潮崖早课,而师父……总是在那里等着他们,面上纵然严厉,眼角眉梢却总是带着分无奈的纵容。
当时只道是寻常。
有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如若当初,她没有一时冲动,对着师父说出那句喜欢……那后来噩梦般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反正她懒怠修行,一辈子怕是也练不到五重。师父心软,就算她不成器,也总不至于赶她走。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玄晖峰,有无数个天长地久的平凡日子,可以与师父朝夕相伴,细水长流。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她不该喜欢的人。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1]
——如若不是烈火焚心,苦海煎熬,又怎么会孤注一掷,飞蛾扑火呢?
钟滟再睁开眼时,已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窗外漆黑夜幕都漏了几分鱼肚白。不知为何,房内总是萦着一分清浅的松叶衣香,若有似无,幽幽不绝。
后知后觉——那是她为师父熏衣时才会用的香,怎么初昀阁里会有?
钟滟大惊,一撑妆台,足步因骤然起身而晃了晃,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师父!您是什么时候……”
未及问完,唇间便被冰凉的长指覆住。
钟滟抬起头,冷不妨撞入一泓揉碎的月光之中,霎时浑身发麻,宛如魂魄都要消融而去,仓促间只得僵硬地偏开头,不敢再看。
头顶传来林维清的声音,他大约是重伤未愈,内息不调,气息有些不稳——
“段铭是你堂兄,血缘至亲,你如何能与他成亲,不许胡闹。”
“滟儿,我知你还在气我那时不肯信你,冤枉了你……”
“那一剑,你要我怎么还都好……别跟师父计较了,留下来,好不好?”
揽在腰间的力道在加重,钟滟闭上眼,悄悄落下一滴泪,沾在颊侧微微颤动的衣襟间,无影无踪。
“师父,您糊涂了。”她抬起头,用尽毕生的演技,仿佛撕裂了魂魄,再用上一次易形术来披就一副完美无暇的假面,无辜道:“我是乔沉舟,是苏潋派来云山的细作,不是三师姐呀。我与段少主在神焰教便相识,的确是……情投意合。苏潋也答应过我,待此间事了,便让我嫁去华阳门,不用再替她做事了。”
感到身侧气息骤然一哽,钟滟心间剧痛,强笑着试图开慰道:“徒儿虽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己度人,觉得您这样好的师父,三师姐定不会舍得生您的气,与您计较什么的。”
“三师姐毕竟已经故去多年了……孰是孰非,皆已化做一抔黄土,何必执念,徒劳伤身。”
“徒儿此去华阳,山长水远,恐无重逢之日,唯望师父多加珍重,莫要牵挂。”
林维清只是低头沉默,箍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没有再说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桎梏终于松了。
钟滟心头微舒,谁知下一刻,浑身大穴却骤然被制——她被放到榻上,摆成了入定的姿势。
紧接着,背后被人抵住,一股清正淳和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涌入周身关窍,入势若洪流激荡,落处却处处柔和怜惜,一点一点,净化荡涤着周身经脉。
师父这是在……给她传功!
“师父!您有伤,不能妄动真力!”
钟滟心急如焚,奈何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穷尽全身气力也无法转身阻拦,祈求他收手。
只听林维清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平静:“舟儿,你此去华阳,孤立无援,若被人发现了你身上的极意功,恐又是一场无妄之灾。为师且助你突破浑天五重,经此之后,你便自由了。”
钟滟简直肝胆俱裂。
这一年来,她靠着师父日积月累的多次传功才勉强修回三重。五重是何等高峰,大师兄与二师兄苦修十数年才堪堪触及。
师父重伤未愈,此番强行传功于她提升境界,究竟要耗费多少功力?!
她心焦如火偏偏口不能言,下一刻,林维清干脆拂了她的睡穴……
眼前的深黑终于散去,再睁开眼时,晨光已将初昀阁照了个通透。
林维清已然离开了。
丹田内涌动着浑天诀的清舒气蕴,从未有过精纯绵长,残破的身躯却再也无法被它润养……钟滟捂住心口,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来,将室内原本就处处弥散着的浅淡血气染得更浓。
浑天诀一旦修至五重,气韵在经脉中自行流转,天然便能克制极意功。
涅槃功与极意功本出同源,被浑天诀一克制,自然也快要失效了——这也就意味着,她也许,真的快要死了。
仓皇间,钟滟摇摇颤颤地起身,顾不上头晕腿软,匆匆推开门,赶去华阳门辞行的队伍。
山门前,段铭懒洋洋地倚着石柱,看见钟滟面若金纸,步履摇晃而来,唇角邪气一弯,低声调笑道:“来这样迟,我还以为你实在不舍你那师父,要逃婚了呢。”
钟滟却没有心思与他斗嘴,她如今浑身发冷发虚,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得借着段铭扶来的手,不断喘息。
见她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不似作伪,段铭面上调笑之色稍收,暗渡了一段内力过去,嘴上仍不饶人:“撑住了,真死在这里,小爷之前的牺牲可全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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