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给裴承宇写信,叫宝珠送去,翌日一早便回来了消息,裴承宇答应了她的请求。
去时,裴承宇已经在诏狱门口等着她了。
褚家事大,哪怕是朝中久不在闻的人,都能听到的风声,昨夜收到瑜安的信后,他才了解她在纪家过得有多艰难。
分明仅需纪景和一句话的事,竟叫她低下身段求向外人,真是可笑。
裴承宇看着瑜安手中提着的包袱和她眼下的青黛,眸色深了又深,“你身上穿得有些单薄,怕是待会儿进去会冷。”
说着便从近侍手中接过自己的披风,递给瑜安。
瑜安摆手,声音喃喃:“多谢小侯爷好意,不用的。”
她顿了顿,趁着空档问起:“我爹的案情如今成了何副模样?还有救吗?”
身处纪府,双耳闻不了窗外事,她只能指靠别人。
裴承宇:“听闻方才传来的消息,朝中已有人查出了藏在褚府厨房那两箱黄金的来源,是兵部侍郎李延胁迫你家管事所放的,不过李延已经死了,现在应该还在彻查钱财来源,毕竟一千两黄金数目不小。”
“那就说明我爹还有救,诬陷我爹的也另有其人。”
压抑了两日的瑜安终于听见一点好消息,心头燃起了点希望,嘴角也不自觉浮现了一丝轻不可见的笑意。
母亲早逝,若眼下褚行简也出了事情,当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寡之人,裴承宇料想到这层,便不便多说,抿嘴点了点头,将事情含糊了过去。
“诏狱阴寒,你若想与褚阁老多处一会儿,这披风还是披上吧……”他边说边将披风往瑜安身上披。
驾马比马车要快些,纪景和去时,恰好就瞧见诏狱门口的一幕。
裴家……
他从不知褚家与裴家有何交集,竟叫她求告无门,最后找上了外人。
青雀看在眼里,生怕他们不知道纪景和来了,当即扬着声音喊了一声:“大爷,小的帮您把马牵下去。”
此话一出,瑜安也注意到身后,回身望去时,顺带挡开了裴承宇的动作。
纪景和翻身下马,用他那双黑眸直直地望着她,沉默无声,但又存了几分审问意味,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方才与裴承宇触碰过的那只手,竟可笑地觉着滚烫。
他能怎么在乎自己,不过是认为顶着纪家少辅夫人名号求告别人,丢脸罢了,怎会在乎她与何人在一起,他在乎应该是徐静书,不是她。
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拿着这副眼神打量她?
瑜安垂下眼,毅然转过身踏上诏狱的台阶。
不过两步,身后的人便跟上了步子。“褚瑜安。”
她应声停下步子,久久不转身,即使感知到那道目光紧紧注视着,就如芒刺在背,叫瑜安浑身发热发软。
“我可以带你进去,为什么不等我?”
他语气很淡,声线压得极低,一开口便压得人心头一滞。
瑜安抿着嘴,久久不转身,裴承宇将她的无措瞧在眼里,开口道:“纪少辅这话问的,自己不应是最清楚的嘛。”
“裴小侯爷很闲?”
纪景和毫不犹豫还口,带着上位者的绝对威严,似乎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瑜安叹了口气,当着外人的面,并不想将自己的无奈和难堪展露,只道:“我找过大爷,大爷身兼协同审理,又是徐大人曾经的学生,不好偏颇,我知大爷有顾虑,便找上了小侯爷。”
“……大爷,还要如何?”
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或有怒气,或有不爽,但这都不重要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管想守护谁,如今也跟她没关系了。
瑜安移开视线,转身踏入了衙门,深知后背的那道视线久久都在,便走得生快,裴承宇将她送至诏狱门后,她便跟着锦衣卫进去了。
牢狱是那般的深,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绕了多少路,瑜安才到了关押褚行简的地方。
这般苦寒的地方,怎么能待得下去。
瑜安忍着眼底的嘲意,调整好心情,待牢锁打开,她轻声迈步,拍了拍还炕上未反应过来的褚行简。
“爹。”
就是这一声“爹”,叫褚行简彻底清醒过来,甚至连身上的疼也不顾了,旋即起身查看。
待瞧清那张泪眼盈盈的脸,当即就化了心。
“来看爹了?”褚行简紧紧握上女儿的手,看她眼下的淤青,一片心酸,“因为爹的事儿,是不是都没睡好,爹真是对不住你。”
瑜安摇头,“爹,是女儿没本事,现在才来看你。”说着,将包裹打开,“这是我给你拿的衣裳和被子,诏狱阴寒,你的腿肯定受不住。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方才听人说,案子有转机了,有人抓到了那一千两黄金的来源,圣上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褚行简忍着喉间的痒意,强行提起笑容,“你这孩子,就是心细,知道怕你爹过不好,尽拿来些取暖的东西,下次记得拿些酒来。”
为逗女儿开心,褚行简开起玩笑,可并不见瑜安展颜,反倒脸上神色愈加凝重起来,甚至站上了训斥的口气:“喝什么酒喝酒,还下次,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
声音越说越低,甚至尾音沾染了几丝哽咽。
褚行简有苦在心头,安慰道:“爹没事儿,昂。”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将此当做最后的离别,只想多瞧瞧,再多瞧瞧,哪怕是死,也不想忘掉女儿的一颦一笑,就算是哭脸,他也喜欢。
若能重来一次,他就不带她来京城了,留在江陵也甚好,如此,她也能遇上良人,不用遭受京城的是是非非。
他轻拍上瑜安愈发消瘦的肩头,叹道:“玉娘,若日子过得不如意,拿着爹给你的陪嫁,回江陵吧。”
许是诏狱的磨难,叫褚行简积压了多年的疲累和苍老都显现出来,瑜安怔怔望着鬓角花白的父亲,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中的雾气越来越重,犹如遗言的话在耳边回荡,叫瑜安已没了半分思考。
“卓儿年龄尚小,你将他带回江陵之后,他若有出息最好,若是文不成武不就,你也不必管他,叫他在世上能自己立足便好,你顾惜自己要紧。”
罪名一旦沾染上了,便轻易擦不掉。
徐家与纪家交往深厚,难保纪家不会因他的事而刁难她,之前还有他在撑腰,今后没有了,相较于处处为难,倒不如离了一身轻松。
瑜安深深换了口气,哽咽道:“爹,你跟我说实话,难道真的没余地了?”
她长大了,不是小姑娘了,不好骗。事实如此,女儿泪眼如前,叫褚行简也编不出谎话来。
自他入狱以来,便从未抱有出去的希望,他那日将名单写给纪景和,自救有,亦有帮他人之意,却从未指靠旁人。
暗中做局的人既然能行到这一步,那便说明是做足了准备,好容易逮到机会,若是今日叫他翻身,往后哪还有机会。
所以这也便是他叫纪景和带瑜安过来的原因,父女之间,许是最后一面。
褚行简忍着咳嗽,“卓儿那孩子最近如何,听说在国子监打架了?”
瑜安蹲在地上,擦去眼泪报喜不报忧:“卓儿向来强健,打十八九岁的人绰绰有余,一点亏都没吃。”
褚行简刚刚扬起笑,随即便抑制不住咳嗽起来,过了好久才渐渐好些。
瑜安纳闷他的咳疾何时如此严重,见他难受,只好先急忙端过一杯水上前安抚。
褚行简紧闭着嘴,一味地挥手,叫瑜安赶紧离开。
“爹?”
门外的锦衣卫厉声催促,瑜安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别被锦衣卫拉着往外走,褚行简哑声:“安心去吧,别想爹。”
声音在狱中回荡,宛若临别遗言,一字一句敲打在瑜安的心上,叫她的视野始终都不能清晰起来。
既是太明白褚行简的一片苦心,才更加叫她痛彻心扉。
十几年过去,她仍旧是躲在父母怀中的姑娘,今日之别,就如当年于床榻旁亲眼瞧着母亲一点一点没了呼吸,紧拉着她的手,用最虚弱的声音安慰她不要伤心。
晃眼过去,昔日场景仿佛重现,再次叫她眼睁睁看着,体会着生离死别时的痛苦。
而她依旧如孩童时般,一样的无能为力。
她硬忍着将眼泪擦去,不想在外人面前袒露任何。
裴承宇自是知道她的心思,便也不过多询问,带着她往外走。
诏狱看守森严,照方才锦衣卫对她的态度,瑜安也能猜出一二,裴承宇应下她的请求,能带她来此,必然也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只是如今情况例外,即使想感谢,她也分身乏术,难以抽出时间考虑谢礼。
“你不必发愁,等到再有新消息,我便派人过去给你传。”裴承宇说。
瑜安点头,“有劳小侯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曾想风光无限的褚家,也会沦落到眼下这般境地。
她无意再与旁人多说,转道回了纪府,念在府中还有褚琢安在,在回去的路上好一番平复才好。
树倒猢狲散,尚与褚行简亲近的那些官员,瑜安还有求告的把握,将褚琢安安抚一顿后,启笔写上各封信件,派人一一送去过后,一夜过后任无丁点消息。
直至天微微亮起,廊外才有了动静。
宝珠姗姗跑来,进了门后,却望着她半晌不语。
瑜安叹了口气,从椅上起身,“他们都不愿意帮忙是不是?”
宝珠咬着牙,明明憋了话,却不说一个字,瑜安鲜少见她如此,喟叹道:“有话便说,我受得住。”
当即,宝珠流下眼泪,颤着唇道:“方才传来消息,圣上已然下令,老爷……斩立决。”
……
瑜安张了张嘴,顿时脱力跌倒在地上,胸口就像压上了千斤重的势头,喘不上来一口气,就连喉头也似被扼住般,竟然发不出一丝声响。
许久,她才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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