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伯都最后那句略有些幼稚的话,陈绿卿不由回头,笑着一双眸子,似是打量,又似调笑。

“殿下莫不是真的动感情了?”

男人立马否认:“怎么可能。成大事者不应困于儿女情长,往事不可追,早日忘怀才是正道。不思不想,过段日子自然就忘了。是以我才不许你再提…那人的事。”

好家伙,贯彻的还真是有够彻底的,说不提便连裴子野的名字都用那人指代了。

既然已经骗他说自己心系裴子野,演戏演到底,陈绿卿立马冷下了脸,不再看他,伸腿向前,朝门外走去。

她边走边说道:“殿下说得在理,但我和他自打出生起便未曾分开过,我们之间的情谊非常人能够懂的,斩不断,忘不了,就如同路边的野草,一年一年,春风吹又生。”

手腕一紧,陈绿卿被他拉住,没法再往外走。

挣扎无果,她干脆泄了力,待在原地等着男人接下来的动作。

后背一暖,陈绿卿被他从抱住,整个人拥在了怀中。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谢伯都咬着她的耳朵,挑衅般的问道。

“太子妃不是说要一个孩子的吗?你心中念着别的男子,却还要跟我生孩子,你是真把孤当暖床丫头使了?”

陈绿卿满不在乎的说道:“殿下此言差矣。殿下心有鸿鹄之志,怎会被儿女情长左右?有没有孩子,有几个孩子,跟谁生孩子,殿下真的会在意吗?”

她将圈住自己的那双手臂一点点挪开,这回倒是轻松了许多。

陈绿卿知道是谢伯都自己松了力气,否则但凭自己的那点劲儿,撼动不了分毫。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话说对了,说准了,说中太子的真实想法了。

有些话题一但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出口了。

陈绿卿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我需要一个孩子,是因为有了孩子,我的位置才会更加稳固。我想裴郎在天上看到了也不会怪我的。

所以同殿下生子一事,我问心无愧,没有任何负担。

从某些方面来说,殿下和我是一种人。既然是为了利益而聚,只你我二人相处时,着实没必要再演这些情情爱爱的戏码,也没必要因为裴郎而装得很生气的样子。我知道,殿下其实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不在意我心中装的是谁。您这般作为,只是为了多要一些筹码罢了。

但其实大可不必。我给你当幕僚,你助我杀宿敌,公事公办,我不会临阵倒戈的。”

其实早在大婚之日,初见之时,她便看清了眼前人是个野心勃勃的伪君子。

但她没必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但现下的情况不同了,两人既然已经成了盟友,便要有个盟友的样子。

一场稀里糊涂的初遇,外加连日来的演戏与撩拨,若说他谢伯都心中毫无波澜,陈绿卿是不信的。

这块波澜是大是小,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陈绿卿不知道。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亲手将那块波澜抚平。

谋事,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前二者暂且不论,单说最后一点“人和”,陈绿卿与谢伯都眼下是没有的。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实在是不同于天下任何一对盟友。毕竟没有盟友白日共商大事,晚上抵足而眠,缠绵悱恻。

这种别样的相处之道会发生许多的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同样也容易让人生出别样的遐思。

陈绿卿知道,一旦他们二人中生出了遐思,这盟友,便当不长久了。

爱是世界上最无法捉摸的东西,爱时缠缠绵绵,但当爱耗尽,又会变成恨,怨,憎,恶,仇。

若是到了这个地步,可不就是人不和了吗。

人不和,又怎能谋事成功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在最开始,就掐断这种可能性。

是以她挑明了自己对裴郎的感情,同样也认真剖析了谢伯都的凉薄。

见过对方为了利益而野心勃勃,丑陋不堪的一面后,心中的那点波澜,自然而然也就平息了。

人就是这样,见雪山圣洁,便会崇拜,但当大雪消融,又会嫌弃土地泥泞。

谢伯都微微颔首,放她离去。

风来树动,天地间的回响却久久不能平息。

·

约莫傍晚时分,刚用过晚饭,皇宫里便来人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王公公亲自来传的口谕,皇帝得知太子苏醒,召太子,太子妃进宫一叙。

夫妻俩领旨谢恩,将王公公在前厅安置好后便洗漱更衣,准备入宫。

夕阳西下,马车滚滚向前,马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马车上的二人没多言语,只是默默整理着各自的衣袖。

借着车厢内充满衣袖摩擦留下的窸窣声,谢伯都凑到身旁人的耳边,低声问她:“姜山人值得信任吗?你们早朝上闹了一通,父皇等会定会盘问,你确定此人可信,不会说出实情?”

“什么实情?”陈绿卿睨了谢伯都一眼,脸上没有半分心虚,意有所指的说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就是实情。姜山人召回了殿下的魂魄,再助殿下魂魄入体,救了殿下的命。他有大功,您应该好好的赏他。”

谢伯都自然听懂了话中的深意,自己的太子妃和那妖人做了交易,姜山人配合她演一出戏,相应的,自己要付给他一些报酬。

果然是个招摇撞骗,以鬼神之事敛财的妖道,谢伯都在心中冷笑一声。

他对鬼神之说向来是不信的,今日得知二人的勾当,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现在想来,长安城内还流传着姜山人实乃仙人的谣言,着实是可笑。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想想自家父皇英明半生,老了却被一个妖道骗的团团转,在寝宫内摆佛像,点檀香,食丹药,谢伯都不禁叹气。

而眼下,自己也得巴巴的给那妖人送金送银,难免憋屈啊。

但谢伯都却不抵触这事。无他,唯习惯尔。

当皇帝的儿子,憋屈,当太子更是憋屈。上被自己的老子压着,下被满朝的言官盯着,后面还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追着,如何不憋屈?

但既生在了这富贵之家,享受了锦衣玉食,万民景仰,若是这点小事都受不住,谢伯都白当这么多年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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