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场边土坡挤满了看客。
有人大喊:“陈二爷!别太自信,两年前黑铁就让着你呢。”
两年前二人看似不分胜负,因陈锦时发病而勉强平手,当时比试开始前周围人都劝黑铁:“陈将军的儿子,让着点他。”
至于黑铁究竟有没有故意让,只有他自己清楚。
风忽然停了,空气里全是汗味、铁器的腥气,沈樱皱着鼻头,很不舒服。
两人仍是赤手空拳的比试,不拿兵器,拳拳到肉。对于体型相差过大的两个人来说,这显然对陈锦时更不利。
黑铁像座移动的山,砂锅大的拳头带着破风的劲,直逼陈锦时面门。
沈樱下意识攥紧了袖口,指尖掐进掌心。
陈锦时是只灵活的猎豹,借着矮伸避开的势头,整个人贴着黑铁的臂膀滑过去,手肘狠狠撞向对方软肋。
这一下又快又狠,可黑铁只是闷哼一声,反手就抓住了他的后领,跟拎小鸡似的将他往地上掼。
“砰”的一声,陈锦时后背重重砸在地上,他快速翻身而起,望向沈樱的方向。
旺儿已经蒙着眼睛不敢看了,沈樱直直注视着,不闪不避。
黑铁的拳头又带着千钧之力砸来,陈锦时借着侧身的弧度,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沈樱听见他的闷哼声。
他被激怒,非但不退,反而欺身而上,手肘牢牢勾住黑铁的脖颈,窒息的危险感铺天盖砸下来,黑铁开始晕眩。
“砰”的一声闷响,他被黑铁甩到栏边,脊背撞在木柱上,唇角渗出血丝。
沈樱拧起眉头,看他胸腔起伏的弧度,他已经开始发病了。
他的小臂因充血而更加粗壮,汗珠从鼓囊的胸膛出滚下,顺着紧实的线条滑进腰腹。
光裸的脊背绷紧如拉满的弓,新的一轮开始了……
被黑铁掐住后颈按向地面时,他双腿绞住对方的膝盖,一个反转将人带得踉跄。
场边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他对沈樱扬起下巴,目光灼热得要烧死人。
黑铁又是一拳挥来,沈樱捏紧拳头,屏住呼吸,她一直在数他的呼吸节奏,计算他还能撑多久。
旺儿一边遮住眼睛,一边咂嘴道:“少爷若是没病,早能把黑铁打趴下了,可他偏偏有这病,你说他何必非要跟人比武呢。”
沈樱道:“不怪他,这是他的天性。”
陈锦时半跪在地,指节抠进黄土里,方才硬接的一拳让他肋骨生疼,更何况他已经陷入半窒息状态。
黑铁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拎他的后领,就在这一瞬,陈锦时猛然弹起,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扣住赌坊的手腕,右手攥成拳,借着转身的惯性,狠狠砸向黑铁膝盖后方的筋络。
黑铁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庞大的身躯竟踉跄着下沉,陈锦时骑在他背上,手肘死死压住他后颈。
黑铁挣扎了两下,但陈锦时的臂膀已牢牢锁住了他的脖颈,他纵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施展不出来。
“认输吗?”
他的声音喘得厉害,沈樱从袖中拿出药,随时准备喂给他。
“我认输。”
陈锦时松开他,顿时瘫软在地上。
沈樱拿着药扑过去:“时哥儿!”
陈锦时仰着头,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安慰她:“阿姆,我还行,还能喘气。”
沈樱倒出一颗丸药往他嘴里塞,又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羊皮水壶,托他起来,背抵在他腿上,给他喝水。
他接过她的水壶灌了一大口。
“我都说了,阿姆,我没事。”
她听他呼吸很快变得顺畅,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才放下心来。
“你刚刚把我吓坏了。”
她又从自己腿上放下他,他瘫下去,仰躺在地,扬着下巴问她:“你怕什么?怕我死啊。”
沈樱伸手捂住他嘴:“别胡说。他那一拳,能把你肋骨砸断。”
他拉下她放在他嘴上的手,往下移。
“不会,我胸肌厚着呢。”
她一愣,手掌已瘫在他胸膛上了。
左边的那一个,还有心跳,手感肥厚劲道,有弹性,乳投支棱着,淡粉色,随着心跳跳动。
心跳得十分用力,震得她掌心发麻。
她要离开,他却握住她手腕,她目光缓缓挪移到他脸上,他挑眉,眼里发着张扬又无谓的光。
哦,她知道了,他又在捉弄她。
她脸色一变,试图抽回手,他仍然牢牢按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忽然有种无路可退的感觉。
——
她强行抽回手,站起来。
“陈锦时,你先起来把衣服穿上。”
他站起身,胸膛逼近她:“阿姆摸好了吗?”
“什么?”
“摸好了我就去穿衣服。”
她拧眉看他:“这又是什么话?”
难不成要她回答他:“我摸好了。”
这好奇怪。
“那我问你,我跟谢清樾比,谁的胸肌大。”
“……”
她不回答,他挺着两个胸在她跟前晃,越逼越近。
她咬着牙:“陈锦时。”
他浑然未觉,贴上她的手臂。
她认输:“陈锦时的更大。”
得了这话,陈锦时微笑着撤退:“我去穿衣服,阿姆,你坐那儿去等我。”
他指了个方向,正是她刚刚坐的那里。
她回到这里坐下,垂眸,灌了杯凉茶下肚,浑身燥热。
两人一起回家时,天已擦黑,他肩上扛着她的水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
“你背上有些伤,回去让旺儿给你涂点药。”
“哦,旺儿笨手笨脚的,还是你给我涂吧。”
沈樱叹气:“你都长大了,我不好再……”
“可你刚刚还摸了。”
“……那好吧。”
回到家,厅堂里灯火通明,陈锦行迎上来:“阿姆。”
沈樱朝他轻轻点头,陈锦行的目光落在陈锦时身上,眉头微蹙:“听说你打赢黑铁了?”
陈锦时往主位的椅子上一坐,扬着下巴轻点:“是啊。”
陈锦行眼眸淡淡往下瞥,扫视了他几眼,又冷冷问道:“没受伤吧,胳膊腿都还完好?”
陈锦时摇头,拎起桌上的水壶就要倒水喝。
沈樱连忙拦住,拿过水壶:“还是喝点热的吧,我去烧水。”
陈锦时拉住她:“你别去,陈兴媳妇呢,叫她来。”
沈樱抽出手:“大晚上的,人家都歇了,我去吧。锦行,你给他把个脉看看。”
陈锦时慢悠悠把手腕掏出来,放搁在桌上,朝陈锦行使眼色:“来呀。”
陈锦行看着弟弟,无奈摇了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指尖搭上他的脉,细心诊断。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五脏俱损,活不长了,准备遗言吧。”
陈锦时脸色一变:“哥哥,你说的是真的?”黑铁那一拳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陈锦时自己心里也没底。
陈锦行没搭理他,不一会儿,沈樱提着茶壶走进来,问道:“怎么样?他没事吧。”
陈锦行还没答话,陈锦时脸色煞白:“阿姆,阿姆,你再多爱我一点吧,再多爱我……”
沈樱不明所以,他搂住她腰,头埋进去,一边哭一边嚎。
她捏住他手腕,抵在桌上,斟酌了一会儿脉象,一把推开他:“陈锦时!别发癫。”
陈锦时被她推得倒在椅背上,捂住胸口,眼神委屈,喃喃道:“沈樱,你不能这样对我。”
陈锦行笑起来,指着他道:“陈锦时,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你说那黑铁怎么没一拳抡死你。”
陈锦时站起身:“陈锦行你敢戏弄我!”
他扑上去锤他,陈锦行连连避让:“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樱一爪拎住陈锦时后衣领,陈锦时满是愤懑地回头看她:“沈樱,你拦我做什么?你又站在别人那头?”
沈樱道:“坐下,说正事。”
陈锦时顿时偃旗息鼓,狠狠瞪了陈锦行一眼,往椅背上一靠,跟个大爷似的坐了。
“什么事?你说。”
陈锦行对刚才陈锦时那句“别人”不置可否,隐晦地瞥了眼沈樱,见她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两兄弟都坐下,自觉让出主位,沈樱一时没坐,倚在桌边站着道:“第一件事,锦行,过两日我陪你去张家相看,若是可以,就直接定下来。”
陈锦行怔了怔,点头:“好。”
沈樱见他没有意见,又转头看向陈锦时。
“我从断云寨大当家手里订了批药材,明天交货,陈锦时,你跟我去一趟。”
这话说得她怪不自在。
陈锦行立刻站起身道:“不行,阿姆,有什么药材别处进不到?实在有缺的可以从我那儿调,断云寨那是什么地方……”
沈樱盯着他:“锦行,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陈锦行闭上嘴,他没有资格违逆她。
陈锦时站起身,神情倨傲:“阿姆,我跟你去就是。”
她手背敲了敲陈锦时的胸膛板子:“你先坐下。”
她又转向陈锦行,解释道:“断云寨的大当家是个很讲信用的人,我与他通过信,只是正常生意往来,你不用担心什么。”
翌日一早,沈樱带着陈锦时出发,另外还有几个请来的小工,到时候负责搬货。
陈锦时掀开马车车帘,伸手扶她:“阿姆,你先上。”
陈锦行跟在后面,脸上满是不放心,反复嘱咐道:“阿姆,千万小心,有什么不对就先回来,药材的事情总有办法。陈锦时,你别给她惹麻烦!”
陈锦时面容沉稳,朝陈锦行摆摆手:“你少管闲事。”
沈樱撑着他的手坐进去,陈锦时在前面打马,后面还跟了三辆空车。
马车轱辘碾过街道,发出规律的颠簸声,缓缓出了城。
她从包袱里拿出药材清单查看,都是柜上急需的几味药材。
“阿姆,冷不冷?”陈锦时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些风声。
她声音淡淡,头也没抬:“不冷。”
“阿姆,你昨晚给我涂的药很有用,今天好多了。”
“嗯,那是我老家的方子,治跌打损伤都有奇效。”
他一条腿支在车板上,一条腿耷拉着。
“阿姆,前面路过一家茶店,咱们下去吃些东西吧。”
里头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传出来:“不用,继续赶路。”
她不怎么搭理他,陈锦时也不恼,他赶车很稳。
半日路程,车马到了断云寨。
断云寨的大当家秦断河就站在山门等她,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进去,交割只需在寨门外完成。
陈锦时手攥着腰后匕首,满眼警惕,半个身子都挡在沈樱跟前。
“沈老板,你要的药材都在这里了,你清点清点。”
秦断河扬手示意,几个汉子掀开竹筐上的油布,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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