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的道理云峤不是不知道,但一般来说,人在办这种事时不应该关门吗?

虽然基本没见邻居关过门,也大概只有她觉得二人是邻居。

地下空间大半曾作为停车场,剩下的三分之一,大部分被墙围了起来,中间一扇卷帘门,多半是库房。最里头有个厨卫齐全的一居室,从前大概住着管理员,门口两个停车位,使得角落的地下室很没存在感,

今年年初,还没出年节,这人不知是无家可归还是单纯抽风,携装修队风风火火闯入,敲锣打鼓搞了十天半月的装修。

那时组长以年底事多为由,派了好几个大项目,云峤枯坐电脑前,双手敲出残影,没顾得上出门瞧两眼。

只听得一墙之隔外有个人拿着喇叭指点江山,语气理所应当地像吩咐家仆,故称“少爷”。

等她出洞,黑漆漆的库房已亮如白昼,暖如晚春。

这么折腾,连耗子都吓跑了几窝,少爷哪能想到会有什么完全没脾气的邻居?

后因云峤深居简出,出没无声,二人半年来没打过照面。

少爷作息规律,虽然算不上早睡早起,但也符合当代无所事事青年的生活规律,上午练嗓子——云峤不懂音乐,只觉得嗓门贼大。白天时常呼朋唤友做客家中,经常被一通电话叫去参加各种活动,晚上轮流摸一遍乐器。

因他足够张扬,隔着一堵墙,驱散了地下室一切空寂。

患有上班后遗症之神经衰弱的云峤无可奈何,不得不顺应这种作息,把对方当活闹钟。

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她看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瞧见时,A城的冰雪尚未消融,她怕冷,出门裹得像粽子,电梯到卷帘门的这段路,硬是热出她一脑门薄汗。

几乎在闷热中看见纠缠到一起的两具身体的同时,云峤想起了高中某个同样炎热的夏日中午。

班上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学在午休时以老师找为借口领她走到宣传游廊,又以休息为由坐到转角处两块宣传板之间的视觉死角。

男同学眼神躲闪,从校服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放给她看。

与眼前的画面差不多,同样白花花,同样亲密无间。

视频放完,那个男生将手机小心翼翼揣进裤兜。

“这个女右侧脸好像你啊学委,我每晚都看,因为我……”他低头时眨掉了眼睫上的汗,呼吸急促地抬头望过来,“我实在太喜……”

话音戛然而止。

教学楼间的树木在热风里摇摆,站在他身前的云峤垂在胸前的长发却纹丝不动,一如她俯视他时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表白前先放片,一定不是要对方接受,不然太可笑了。

知道不可能,无非是想看她露出惊慌失措,聊以排遣。

恶心在胸口滋滋冒泡,可云峤猜出了他的意思,所以绷着没让他如愿,眼神比平常还冷淡。

这事导致一向无喜恶的云峤对这种事感到厌恶,因为最先想到的都是那个男同学看向她时颤抖的瞳孔和浑浊的欲望。

所以一开始出现的情绪,是阔别已久的恶心。

她当然不能落荒而逃。

云峤一圈圈取下围巾,搭在小臂上,如同十五岁的那个夏天,面无表情看完视频。

可渐渐地,似有藤蔓既缱绻又温柔地缠绕过难舍难分的两个人,他们忘情其中,忘却天地,耳鬓厮磨间用交织的呼吸传递的东西,身为局外人的云峤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

某一瞬间,她甚至有点难过。

拉花咖啡从滚烫渐渐混淆,变得温存脉脉时,云峤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

她很少有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刻,换句话说,她难得有情绪波动。

因为难得,所以想要弄清楚那是什么。

她轻易破解了几个不良网站,挑着看了不少,不是老僧入定就是心如止水。

她怀疑起是不是自己透过屏幕能看清的只有代码。

没招,愿意当面“表演”的只有隔壁的少爷和他女朋友。

自然而然,云峤碰到了总要看上一回合。

从单纯揣摩那根藤蔓,到近来,她似乎能欣赏人了。

她从风衣口袋摸出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点着玩——摇滚乐环绕,耽于情事,能听到这小动静也是神人了。

男人脊背宽阔,蝴蝶骨突出,动作间如蝶翼展翅。肤色暖白,在白炽灯下流转着和田玉般的光华。

云峤瞥了眼自己暴露在光亮中的左手,惨白兮兮,蓝色血管清晰可见,跟死了三天……

*

居室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

桌子几乎占半间屋子,三台电脑刚够消消乐,其他设备花里胡哨——任务酬金不算在百万年薪里,云峤尽数花在这上头,若她哪天“丢盔弃甲”,随便来个网瘾少年捡到这些,能当场乐疯过去。

换了身衣服,云峤陷进柔软的电脑椅,半小时前刚消停的消息栏又在孜孜不倦闪烁着。

她转了两圈,斜眼点开。

秋仁:年轻人,我看到你上线了。

秋仁:连歇两天,这合适吗?

老泉:sp同志,你再次接连两天杳无音讯,积压的任务快过期了呀。

秋仁:没错。其他小组倒是乐开了花,积分快赶超我们了,就等年中考核涨工资。

云峤面无表情扫过一桌“仅拆封”的电子设备,心道:涨呗,她不缺钱。而且这小作坊真有组织给发工资,关她这个没签合同的零时工什么事。

秋仁:逮住了!

秋仁:你站着别动,现在是不是只有强制召唤才喊得动你了?

有时碰到紧急任务联系不上人——云峤不知道紧急在哪就是了,秋仁会直接黑她电脑,先放一段难以描述的音频吸引注意力,等人看过去,原本幽蓝如海的地下室黑化成红海,屏幕上三个血红字母:SOS。

神人。

云峤一开始只当他恶趣味,直到某次秋组长语重心长劝她“年轻人要节制呐”,她才后知后觉音频是秋仁从她游览过的小视频里截下来的——这厮不但黑她电脑,还暗中监她在互联网上的动向。

换个人摊上这事,大概难以接受。

但云峤不在乎——精神世界荒芜贫瘠如她,即使掰开揉碎了,又有什么值得注意,不可示人的?

但秋仁不知为何毫不遮掩,也许单纯是脸皮厚。

云峤盯着秋仁的威胁,想从鼻腔哼出冷笑,但以失败告终——她鼻塞了。

秋仁比她正蹲局子的前老板还毒,不同于那个酒囊饭袋的一点在于,秋仁很强,非常强。

反击是行不通的。

sq:快过期了,二位呢?

她翻过历史文件夹,明显自从她来,署名Zero和Seven的文件都少了大半。

秋仁:老泉忙着开会,我忙着卧底,只有你,纯技术员,不见风不淋雨的,能安心搞项目,这还不好?

sq:刚淋,快烧起来了。

沉默ing

秋仁:大夏天的,年轻小伙子淋场雨能发烧?一让干活就找借口。

刻板印象作祟,二位组员默认沉默寡言还作息诡异的sq是年轻小伙。

云峤觉得没解释的必要,一直没纠正。

组长热情如火,却从来不近人情。

sq:没找。

呼吸沉重起来,云峤准备拔电脑线。

组内又蹦出条消息。

老泉:吃点东西再吃药,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

她弯腰的动作一顿。

似乎有个素昧平生的人,隔着网线看到了屏幕前昏睡两天后饥肠辘辘的她。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人显示妈妈。

云峤收回手,滑动接听,瓮声瓮气道:“妈妈。”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这孩子,声音这么这样了?”

“公司加班,有点累着了。”

“真是越大越不会照顾自己。”程月兰埋怨了一句,语气严厉,“今晚调整好啊,明天可不能给我丢人。”

“什么?”云峤下意识按向太阳穴。

“什么什么啊?明儿不是要班级聚会?你可不能给我丢人,多拍几张照片,把那些个青年才俊都照进去,我要发朋友圈!”程月兰愤愤哼了一声,“考上个C大牛什么啊,没玩没了地秀,人傻钱多,我女儿十六岁保送A大,我都没讲这些排场……”

云峤移开听筒,点开微信。

硕博两个群除了节日问好,只有几条过期的项目邀请。

本科群里聊得热络,散落天南地北的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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