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妙山近日很热闹。
这是赵疏梅道长的整寿,又轮到华妙门举行道门大会,双喜临门,加倍热闹。
宾客来往不绝,宗门前簇满了人,只见登记寿礼的弟子们运笔如飞。
“这是贺赵道长的寿礼。”
这是一个很温和沉着的声音,一份贺礼随之被放下。登记贺礼的弟子感到盒中礼物灵气很纯,不由一愣,再抬首看送礼之人,来人却戴着一只纱笠,看不清模样。
那弟子正要起身,来人拱一拱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说着转身就走。
送了珍贵的礼物,却不当面祝寿,也不通门派道号,这是个什么道理?那弟子心知有异,正要将那盒子单独放置,身后传来问话:“送这东西的人呢?”
那弟子听出声音,忙转身施礼:“师姑,那人刚走不久——”他指向外面,然而,那男子已消匿在人群中了。
李玄因打开盒子,果然是三长老从前说过的,想用来做拂尘的白麋鹿角。
白麋鹿角说珍贵,也并无什么功效,只是此鹿十分难找,且灵气精纯与一般灵物不同,方才她便是察觉到这灵气才赶了过来。
“可看清他是什么修为样貌了?”
弟子想了想:“筑基修为,个子有这么高。”他朝上一比。
这个个子倒是他。李玄因想。
都十年了吧?
李玄因望了一眼来往不绝的宾客,继续向前巡视。
而冒险送完寿礼的男子,此刻正从容地绕过许多人,走出护宗大阵时,他回望了一眼掩在云中的华妙山,只停顿这么一下,便继续向前走了。
回到小镇客栈后,没坐一会儿,街上传来一些有些耳熟的交谈声,男子正擦拭着手中银镜,对着日光,要镜上纤尘不染。
听见声音,他朝窗下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果然门板被叩响。
他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个华妙门的弟子,赵玄静带队,沈量也在。
见着开门的人,赵玄静不禁皱了皱眉。
虽然此人用术法掩了真实容貌,但显然就是个筑基修为,绝对不是玄钦。
“打扰了,我们找错人了。”
房中男子平静道:“没事。”
赵玄静正要带人离开,忽然房中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他随意一扫,顿时定住。
是镜子。
虽说横看竖看,那也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但青年男子和镜子这个组合,还是不由得提起了他脑海中那根弦,更不用提一旁的沈量了。
只见那男子说了声“抱歉”,便极其自然地走回妆台旁将镜子捡了起来,擦拭两下镜面,男子看向他们:“诸位前辈还有事么?”
赵玄静见这屋子里确实没什么特别的灵光,忙道:“告辞,打扰了。”又亲自合上房门。
男子坐了下来,继续安静地擦拭着镜子。对面酒楼传来丝竹弹拨的声音,他手中的软布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拭去镜上不存在的浮尘。
他微微笑着,仿佛银镜听得懂一般,低声道:“你真吓着我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要是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刚说完,手中忽然无法控制地一滑,银镜又要落到地面。
男子很习惯地接住镜子:“是我错了,我不该亲自去送寿礼的。”
简单收拾一番,男子离开了客栈,出门时还能看见赵玄静等人在街巷另一头挨个盘查修士的背影。
他与他们背道而行。
街道这一头,沈量忽然停步:“我想再回那间客栈看看。”
赵玄静没出声询问。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间客栈。
一进门打听,便听说那青年已经离开了。不等赵玄静同店家商量,沈量便径直上了楼,赵玄静只好先跟上去。
进了房门,沈量直接走到梳妆台前,绸布一揭,镜子明晃晃的。沈量默然,华妙门众人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若那真是玄钦,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对待他,长老说要捉拿他回山,好像玄钦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他们都不愿意那么做,所以现在的情况再好不过了,这面镜子不是……那个人,真是太好了。
众人正要心满意足地撤离,沈量又开始了:“不对。”
赵玄静脾气很好:“是哪里不对呢?”
沈量道:“不是这面镜子。”
赵玄静道:“是么?晚辈看不出什么区别。”
……
沈量堵住人时,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人是躲了,不过躲得十分拙劣,全然不似玄钦水准,沈量想了想,明白了,这必是分身,专用来迷惑追兵的,这样看来——
沈量扫了眼对方怀里抱着的,被锦缎裹住的镜子。这必然也是假的了。
沈量也不犹豫,直接抬手控住对方:“你真身何在?”
“在此。”
噢?那也在这森林中了。沈量念诀,男子伪装落下,果然是玄钦。确认这点,沈量便要离开,那分身不知手滑还是怎么了,镜子竟掉了出来,沈量愣了愣,可他对冒牌货没兴趣,便随那分身弯腰捡起镜子。
分身竟很大胆,得了自由还要问他:“沈前辈,听说您的护心鳞又长出来了?”
沈量审视着他,冷冷道:“上天眷顾。”
一年前,他不知怎么,空缺的心口在一夜之间又生出了一片护心鳞。这是闻所闻未的事,但连师尊都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渐渐的,大家也就不奇怪了。
只见那分身笑一笑。
沈量深恨所有与灵曜相关的人与事,对玄钦尤其之恨,见他安之若素,不由出口讥讽:“可惜你就运气不佳了。”
他懒得继续和一个分身对垒,当即飞身离开。
玄钦其实有一句话答他,此刻目送着缓缓道:“是么?晚辈倒觉得还好。”
十年前,他坠入海中的刹那,他就发觉自己真有些特别的好运气。
那一瞬间,天空似乎又黑了一刹,星光刺眼。一个奇异的声音,既如洪钟,又如微风,从他手中的匕首传来,他浑身的血脉骨骼都随着那个声音振颤。
“陈玄钦,你还有一道祈愿未许。”
大概是海水淌进去了,他那时觉得心脏跳得很强烈,很疼痛,连海水涌入眼中的痛苦都不算什么了。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他问。
“只要,你能付出相应的供奉。”
那么,换一条命,需要什么样的供奉?
玄钦抱着镜子向沈量的背影行了一礼,继续向前赶路,没走几步,镜子又摔了出来。玄钦又把镜子捡起来,擦了擦。
“不行的。”
镜子不动弹。
玄钦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月光下,他把镜子向天上映,映出昏黄云晕中的一轮圆月。
“你瞧,月亮。若是跟他们走了,你就再也看不见月亮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辛苦,不是真的想离开我,对不对?”
玄钦花了十天时间走回青牛观,刚一回去,便遇见了隔壁洞府的周道士。
“陈道长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是说去华妙门么?”
玄钦道:“我急着回来。”
周道士只以为是他没能进得山门,安慰道:“嗐,人家毕竟是大宗门。”
玄钦认真解释:“真是我急着回来。”
周道士以为他臊了,笑笑绕过这个话题:“还是该住几日的,也听听大能前辈们怎么讲经。唉,若非观里走不开,我真想去。”
话说到这儿,两人一同望向山脚处。百年前被魔火烧毁的山林,最近终于又冒出些绿意了。说来也得感谢陈道长啊,若非他前年偶然路过,想了个法子,不知山里还得秃多少年?
“陈道长,你午后还下山么?我御剑带你。”
玄钦点头:“今日就不劳烦了。”
“那你出门时就给我传个口信。”周道士道。
要说也是陈道长时运不济,平时修行那样勤勉,好不容易一年前渡了个劫,却又失败了。当时他在隔壁听着雷声都觉得稳了,正为他高兴呢,第二天上门贺喜,他却还是筑基修为,到现在还不能御剑。
两厢告别,玄钦回了洞府。
这十日来甚为疲乏,他得好好修整修整。
待沐浴更衣出来,玄钦习惯性去找银镜,然而,原本好好放在书桌上的镜子,却消失了,与此同时,赵疏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冷冷道:“玄钦!”
他刚要训斥几句,却被玄钦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原本要说的话也忘完了。
“玄钦,你没事吧?可是受了重伤?!”
玄钦直视着他,他目光还是平静,甚至镇定的,只是双眼有些发红,他问:“长老,我的镜子呢?”
赵疏梅哪里瞧不出他真实的状态?当即斥道:“什么镜子!你看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的修为呢!她竟让你疯魔到这个地步,我已使人将镜子毁去,从此以后,你就好好在非迹府中修行清心!”
玄钦听见这话,突地一笑,不再说话,仍由赵疏梅身后的华妙门弟子将他押住。
赵疏梅叫他视线移动,斥道:“不必找了,他们几个见你总是心软,我没带他们!”
玄钦道:“她碎在哪儿?”
赵疏梅不再看他:“带走!”
玄钦木然道:“她是对的,我不该去给你送贺礼。”
赵疏梅听见这话,还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那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没有灵气,没有魔气,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你也不算疯得彻底,我也不会非要捉住你!玄钦,你莫要自误!”
玄钦固执道:“是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和他说过一个字,或许镜子的跌落,也只是因为他的恍惚。
“可那就是灵曜。”
他一闭上眼,就能清晰地听见十年前那个玄妙的声音告诉他的话,祂说灵曜犯了太多错,天要亡她,若要求生,只有一条路:赎罪。
就算是这一条路,也需要他几乎付出所有去求来。
现在,这条路他带着她走了十年,还很短暂,他可以永远这样陪着她走下去,直到她又能化形,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那眼神是冷淡还是欣喜,是陌生还是熟悉,他都不在乎,只要她能醒来。
最终,玄钦还是被带回了华妙山。他一回去,前任掌门一系的所有弟子都被禁止出山门了,赵疏梅道:“等他清醒点再说,你们也好好想想,不许帮他。你们帮他就是在害他。”
李玄因很反对:“长老,我们是在修道,有这样修道的么?”
赵玄静也不服气:“爷爷,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疏梅对前者说:“修道在哪儿都是修。”对后者道:“你我还不知道?”
三长老确实恼了。谁也不敢去惹他。
玄钦就这样被关了起来,华妙山中无一人敢议论此事,连金缇铃也不闻不问,李玄因悄悄去看他,劝道:“长老是在气头上。”
玄钦道:“长老是,我不是。”
李玄因顾左右而言他:“你每日都做什么呢?练剑?”
玄钦道:“偶尔。”
“你的剑呢?”李玄因发现一旁的剑是把凡剑。
玄钦道:“还在青牛观。走得急,没能带上。”
“怎么不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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