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执修长手指,摩挲着那张人皮制成的戏票。

指腹下的触感,细腻、冰凉,还带着皮肤特有的弹性。

就像是这张皮的主人,刚刚死去不久。

“天字一号厢……”

谢泽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巫祝的排场,倒是不小。”

无执抬起眼,望向远处被夜色与死亡笼罩的废墟——兰若大剧院。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城市的霓虹,在它身后织成一张巨大而沉默的光网。

那里,像一座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孤岛。

“走吧。”

无执将人皮戏票收进袖中,声音和这深秋的夜风一样清冷,没有温度。

-

子时。

十一点整。

无执手机屏幕上,电子木鱼APP的上方,时间数字无声地跳动。

再次站在了兰若大剧院的废墟前。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与烧焦木炭混合在一起的焦糊味。

冰冷的晚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抽噎。

无执从袖中重新取出了那张蜡黄的人皮戏票。

指尖触碰到戏票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陡然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嗡——”

一声极低沉的共鸣,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脑海深处炸开。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那些焦黑的断壁,残破的钢筋,像是被高温灼烤的胶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缓熔化变形。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一种全新的声音,从那片死寂的背景中,幽幽浮现。

丝竹管弦之音响起,乐声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帘,模糊却带着真真切切的哀婉。

谢泽卿一步上前,下意识地将无执挡在了身后。

“这不是幻术。”

“这是一个局,一个用空间术布下的囚笼。”

无执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前方。

那片扭曲的景象,正在飞速重构。

焦黑的墙壁上,覆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天鹅绒墙纸,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卷草纹。

遍布碎石的地面,被光滑如镜的红木地板所取代。

空气中那股焦糊与泥土的腥气,被陈旧的香水、脂粉蛮横地覆盖。

他们依旧站在原地,脚下,踩着的依然是带着湿气的瓦砾。

可眼前的一切,却已然天翻地覆。

他们仿佛站在两个时空的夹缝之中,亲眼见证着一场华丽而诡异的旧梦,正在现实的残骸之上死而复生。

昔日兰若大剧院最豪华的“天字一号厢”,以一种幽灵般的姿态重现于世。

奢华,靡丽,让人能感觉到这里面曾经是何等的纸醉金迷。

而在这间虚实交错的包厢正中央,赫然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

那镜子,与周围的幻影不同。

它是真实的。

镜框由青铜铸成,上面雕刻的不是祥云瑞兽,而是一张张扭曲、尖啸的人脸,层层叠叠,彼此撕咬,仿佛要从那冰冷的金属中挣脱出来。

更诡异的是那镜面,它不像普通的镜子那样光可鉴人。

整片镜面,呈现出幽沉的暗色,像一潭凝固的死水,不反射任何光。

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倒映出任何物体。

镜子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片,能将人魂魄吸进去的,纯粹的黑暗。

“好重的怨气。”

谢泽卿的嗓音,已然带上了千年鬼帝的森然煞气。

“这东西,至少吞了上千条人命。”

无执静静地凝视着那面诡异的青铜镜,宛如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摆设。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在这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成了唯一一抹干净到不染尘埃的色彩。

无执清俊出尘的脸,在幻境幽微的光线下,好看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皮肤是冷玉般的白色,眉眼如远山淡墨,鼻梁高挺,唇色极淡。

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自有神佛般的庄严与悲悯。

无执迈开脚步,向着青铜镜走去。

一人,一镜,咫尺之遥。

幽沉的镜面里,依旧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暗。

谢泽卿眉峰紧蹙,正要开口说这镜子邪门,无执却比他更快地抬起了手,做出“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一瞬。

那片凝固死水般的黑暗,毫无征兆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涟漪从镜子中心扩散,无声无息,却带着力量。

“噼啪——”

一声轻微的,木柴燃烧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无比真实,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多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镜中那片纯粹的黑暗,被一抹突兀的橘红色火光撕裂了。

火光摇曳,映出了一方戏台。

戏台正在被燃烧,冲天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雕花的梁柱,浓烟滚滚,熏得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戏台中央,一道被粗大铁链紧紧锁在台柱上的身影,正绝望地挣扎着。

是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穿着一身被火星燎得破破烂烂的戏服。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黑灰与泪水冲得斑驳,只剩眼角那抹残存的殷红,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陈伶!

是无执在幻镜中看到的,那个眼里盛满对当晚演出无比期待的陈伶。

戏台之下,站着数名身披宽大黑袍,兜帽深垂,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秃鹫,静静欣赏着台上的献祭。

为首的那名黑袍人,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三寸长的,通体乌黑的咒锥。

咒锥的尖端,闪烁着与那张血色符咒上“锁魂钉”如出一辙的红光。

镜中,那黑袍人高举咒锥,口中念念有词。

被锁在台上的陈伶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啊啊——!”

他的灵魂,仿佛正被那咒文一寸寸地从□□里活活剥离!

那枚咒锥,对准了他的眉心,狠狠刺下!

火光之中,那个被铁链锁死的青年,那个濒死的陈伶,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摇曳的火焰,穿透了滚滚的浓烟,穿透了那层隔绝时空的幽暗镜面。

绝望地落在了镜外的无执身上。

一双泣血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无执那张清冷出尘的面容。

他的嘴唇翕动,一道不属于这片空间的哀求,穿过青铜镜,直接在无执和谢泽卿所在的空间响起。

“救我……”

陈伶的声音十分虚弱。

“他们要用我……炼制‘戏傀’!”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戏台之下,那几道静默如雕塑的黑袍身影,猛地一顿。

随即,他们像是接到了同一个指令的木偶,齐刷刷地,用一种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过头来。

兜帽下的阴影深不见底,但那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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