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佐藤母子的护送下,富冈雪希回到了阔别十一年的房子。

在两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身姿挺拔的少年没有一丝犹豫的孤身走进地狱,他们只能看到富冈雪希轮廓优美的侧颜。

没人能眼睁睁看着在自己身旁长大的孩子只身奔赴面对残酷痛苦的未来。

佐藤勇次郎的喉结上下滚动,第无数次想要开口。

看着那个纤瘦笔直的背影,他想:

你可以不用去的!只要你说自己想要离开,无论如何大伙都会帮你离开的!

所以!

所以!!

不要明知危险还要义无反顾的走进去啊!偶尔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最起码......

最起码回头看看我们吧......

可挽留的话在喉间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小雪希虽然胆小狡猾,却不是会逃避的人,虽然比自己小了十岁,单纯可爱的让人怜惜,可关键时刻总是意外的成熟。

他转头看向母亲,试图让母亲说点什么。

但佐藤夫人只是定定的看着水色的背影走进屋子里,被黑暗所吞噬。

她不会劝说雪希,因为那孩子早就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了,他们这些大人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多的为小家伙提供便利,无论他想要干什么,他们这些老东西绝对、绝对会帮他的!

......

“你看,最后不还是得回家吗?”

富冈晓人因为计划的成功高兴的去找狐朋狗友喝了一夜的酒,一身酒气,醉醺醺的靠在桌子旁盯着自己的小儿子讥笑。

而小川夜此时正依偎在他怀里,温柔又崇拜的望着她,眼神专注,满是爱意。

他很满意小川夜现在的状态,柔情似水,又不会卖弄她那点才情,正如他理想中的妻子般完美。

站在暗处的少年抱紧了怀里的书,看着两个人情投意合般依偎在一起,他简直要吐出来了。

太恶心了,无论是披着人皮的牲畜还是在靠情意隐藏冰冷杀意的侩子手,只要看着两团烂肉在那旁若无人的调情,空气中就会充斥着恶臭,刺激的他胃里像是钻进了食腐的蝴蝶,扑扇的翅膀抖落出细粉扎在他的胃壁上让他恨不得将整个胃翻出来清洗。

他自然没有隐藏自己的恶意与反感,一时间少年捂着胃部弯腰,一幅要被恶心吐了的样子。

这自然让将自己定位为优胜者的富冈晓人暴怒!

男人推开身旁柔弱无骨的女人,撑着桌子站起身,步伐不稳的冲着少年走过去,他攥紧了拳头,想给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一点教训,让面前的可怜虫知道什么叫尊卑守序。

“我劝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

富冈雪希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没有害怕,而是抬眼静静的看着生父。

“我是樱川爷爷唯一的弟子,十里八乡唯一有着专业知识的医师,你真要对我动手?”

“想想看,如果之后有人需要医治却发现医师因伤没办法好好治病,那些人会怎么对你呢?”

刚要进入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中带着些嘶哑,音调飘忽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与空气摩擦,像刀子贴着后颈、裹着冰碴、淬过寒潭水,冷气丝丝缕缕缠绕着男人,激起一阵冷颤。

富冈晓人下意识的低下头想要从身前那双黑眼睛里找到隐藏起的恐惧,但可惜的是那双眼睛黑得望不见底,平静下压抑着风暴。

他看到少年那张酷似生母的薄唇开阖,耳边是平静的叙述:

“或者,你可以对我下手,当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拭目以待。”

望着富冈晓人那张扭曲通红的脸,上面混杂着愤怒、不安与隐藏在最深处的恐惧,富冈雪希突然笑了,本就精致漂亮的脸顿时生动了起来,理所应当的吸引住了在场的两个人,却因位于暗处,嘴角的弧度被阴影微妙地改写,唇角那抹笑意带着一种缓慢凝固的恶意。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瓷器的青白,细小的青丝若隐若现,仿佛这副皮囊下栖息着另一种气息,冰冷的,令人窒息。

他的眼里一丝温度没有,声音轻的像呢喃的耳语,却字字清晰:

“你可以试试看。”

“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尾音落下时,仿佛有一根弦在寂静中“嗡”一声绷断。

这一刻,男人仿佛看到了几年前那个举着刀、居高临下的身影,同样的冷漠,同样的狠厉,胸口的疼痛和对死亡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让他瞬间失去了嚣张气焰,惊恐的后退几步后,定睛一看,面前这张脸要更柔和更精致,并不是那个被逼走的怪物。

可心脏依旧砰砰直跳,让他再难对少年发难,于是富冈晓人踉踉跄跄的冲出家门,简直是落荒而逃!

看着男人狼狈离开的背影,富冈雪希终于开始缓慢的呼吸,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也放松了些,露出了里面褐红色的粉末。

红色的辣椒粉掺上等量的胡椒粉,两者都研磨的足够细,保证在扬出去的时候能被男人轻易吸入。

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他一直在屏息,这样能尽可能地减少粉末对自己的伤害,将这招优化为杀敌一千自损五百。

不过仅仅只是威胁到富冈晓人并不是结束,这里可还有另外一个更难搞的家伙呢。

他转过头,全身的肌肉再次紧绷,因为他看到他这辈子的生母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右手打量,脸上挂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女人捧着脸歪头打量起自己快十年没见的儿子,“小雪希啊,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呢?”

富冈雪希能明显感知出小川夜的不对劲。

曾经的女人忧郁脆弱,总是自哀自怜,周身永远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与恐惧。身为书香门第培养出的女儿,她的性格、长相、审美,统统都是她谈婚论嫁换取利益的加分筹码,就算她极力的想要摆脱过去的阴影,但十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吗?甚至说,并不太聪明的她真的能意识到这一点吗?

还没等他更加细致的观察,小川夜就已经优雅的站起身,微笑着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来,却在他即将挥出手中粉末时迅速的越过他走了出去,径直走向了书房。

就在少年疑惑不解又下意识放松时,女人明明还没有进入书房,脚步声却停了下来。

一身雪色单衣、在弱光下美如雪中精灵的女人正站在书房的门扉处,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正专注地盯着他瞧,瞬间惊起了少年一身的寒毛。

“天马上就要黑了,去睡吧。”

温柔平静的声音传来,小川夜的身影消失在了门扉之后,徒留一脸惊惧又迷茫的小孩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不久前,佐藤母子劝服了曾经与樱川老爷子交好的村人们,张罗着大家一起重建樱川留给雪希的医馆。有了医馆的话,小雪希的生活会自由得多,同时他们这些大人也可以用合理的、不经过富冈晓人之手的赠礼方式去照顾小医师。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新的简陋医馆就在曾经烈火焚毁的废墟之上站立起来,而那个带有黑色焦痕的小柜子则搬进了屋子中,并从医馆重建完成起里面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

大人们每天都在担心他们看着长大的老实孩子会在富冈晓人那个人渣手里受委屈,在医馆刚刚重修好后立刻跑到富冈家,也不在乎当时还在家的富冈晓人一脸阴沉的表情,直接就把小孩给接过去了。

看着眼前那栋简陋却处处用心的木屋和院子,久违的温热包裹住了心脏,暖暖的,像是羊绒的触感,让他不禁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周围乡人们欣慰又骄傲的笑脸更是让他的眼泪直接涌出了眼眶。

他能够一声不吭地忍受别人的恶意,却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接受这些宝贵的关心与诚挚的爱。

原本故作坚强的少年缓缓低下头默默流泪,刚刚还笑呵呵的大人们立刻如临大敌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安慰起突然崩溃大哭地黑发少年。

“这是怎么了啊,小雪希?”佐藤夫人心疼的抱住了哭到哽噎地富冈雪希,一边轻拍着孩子地肩膀,一边默默叹气。

其他大人也手忙脚乱在周围乱晃,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却神奇的止住了雪希的哭泣。

于是松了口气的大人们在心里想到:果然,这孩子绝对在富冈家里过得很辛苦

不过富冈雪希在富冈家的日子并没有旁人所想象艰难。

在此之前富冈晓人大概是真的害怕自己的次子会像长子一样对自己动手,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一幅不好惹的样子,实际上怂的根本不敢和富冈雪希独处,就是不可避免地碰面也只会狠狠的在背后咒骂他然后灰溜溜的躲开。

在此之后的日子则在一种奇异的对峙与微妙的平衡中缓缓流淌。

白天,他是新木屋医馆里那个眉眼含笑、医术渐精的少年医师,为乡邻们看诊抓药,延续着樱川爷爷的善行。

每当阳光洒在他水蓝色的羽织上,落进他温和明亮的黑眸里时,人们总会夸赞小医师的医者仁心与温柔善良。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颗“医者之心”深处藏着何等冰冷坚硬的决心。

他仔细研究药性,不仅为了救人,也为了……某些更“主动”的用途。

樱川爷爷那句“医毒同源”的遗言,他从未忘记。

夜晚,他回到富冈家那令人窒息的宅邸中,富冈晓人基本对他视而不见,仿佛只要不碰面,那日的威胁和随之而来的、源于富冈夜奏的恐惧就不曾存在,这正中雪希下怀。

真正让他捉摸不透,且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是小川夜,他这辈子的生母。

他不确定在小川夜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明明在他两岁时无论是女人的声音还是情感都还充沛到能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生气,可现在的女人脸上永远带着得体美丽的笑容,但声音却轻飘飘的像马上就要飘走了一样,怎么看都不是精神健康的样子。

于是他开始观察小川夜。

这个女人的“异常”并非时刻显现,更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庭院里的枯山水,或是机械地做着家务。

但偶尔,会有极其短暂的瞬间——她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僵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倾听什么不存在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表情会闪过一丝挣扎,然后迅速被那种过于完美的、温柔到诡异的神情覆盖。

那不像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在“切换”,更像是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在内部声音的驱使下,被迫戴上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

一次,雪希在傍晚路过书房,门虚掩着。他听到里面传来小川夜压得极低、带着颤抖的喃喃自语:

“……不行……不能那样……会死的……”

这让本就存心观察小川夜的小医师立刻警觉的悄悄靠近偷听。

紧接着,是另一个更轻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仿佛贴着他耳根响起,只有气音:“有什么关系呢?夜……你不是恨他吗?恨到骨子里了。我只是在帮你啊……帮你解脱。”

短暂的沉默后,小川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却带着一种空洞的顺从:“……是啊,你说得对。要……小心点。”

小医师立刻屏息悄然离开,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一直怀疑小川夜可能是患有人格分裂症,一种很罕见的精神疾病。但如今看来,小川夜的情况又不是完整的人格切换,这更像是侵蚀。

有一个幻想的存在,正在利用她的仇恨,引导她,同时也腐蚀她。

这也解释了女人曾问过他的那些关于失血、高温、醉酒照料的问题,并非出自一个冷静的谋杀策划者,更像是一个被恐惧和仇恨逼到极限、又被内在低语蛊惑的女人,在破碎地搜集信息,试图拼凑出一个能让自己解脱的方法——无论那方法多么危险。

富冈雪希感到一阵复杂的寒意。

这个女人曾经试图掐死他,虽然谈不上恨,但他既讨厌女人的懦弱又可怜她的遭遇、经历的痛苦,可此刻,看着她被无形的枷锁和内心的魔音捆绑、走向可能的毁灭,少年还是无可避免的产生出了一种惋惜与不忍。然而,这点同情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不能被表象迷惑,小川夜的状态极不稳定,无论是那个懦弱的主人格,还是那个引导她走向毁灭的“低语”,都可能对周围的人造成不可预料的威胁。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一定会得到优待,他必须自保,也必须……为可能的反击做准备。

少年悄悄地回到了卧室,拉开抽屉,一包白色的粉末正静静躺在里面。

前世因为父母职业的原因,家里书架里总是堆着各种各样的医学资料,而其中有一本科普书在一种医学著作中格外的讨他欢心。

其中有一个关于古人捕鱼方法的小故事:古代人会采摘一种名叫鱼藤的植物,并挤压碾出汁液,然后将这些汁液滴进河流中,不一会就会有僵硬不动的鱼浮出水面,供人捕捞食用。

鱼藤对冷血动物的毒性极高,但对哺乳动物的毒性较低。

这些粉末是一种由鱼藤晒干研磨而成的麻药,不致命,但被人体吸入时会产生一瞬间的麻痹感和持续的喉咙肿痛,严重时影响呼吸,能在他受到威胁时创造出重要的逃生机会。

他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保全自己。

......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流的涌动中过去。

富冈晓人在小川夜“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身体并没有变好,反而越发虚浮,眼下发青,脾气时好时坏,显然内里早已被酒色和某种缓慢的消耗掏空。小川夜则越来越常出现那种“倾听”和“低语”的状态,有时甚至在给雪希递东西时,会突然用那种温柔到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然后没头没尾地问:“雪希,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但她很痛苦,应该被原谅吗?”

小医师每次都只是垂下眼睫,用最平淡无波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但做错了事,通常需要付出代价。”

他不会给女人任何形式的赦免或暗示,他要让她和那个“低语”都明白,自己的立场清晰头脑冷静,不会被她们所蛊惑。

这样的日子平凡又麻木却无法消磨他心中的仇恨。

可他的确渐渐的不再关心富冈晓人的状态,也不会费心计划复仇计划了,就算他现在什么也不做,那个畜生也活不了几年了。

其实也挺好的,在富冈晓人死后他会回到属于樱川爷爷和自己的医馆里,继承爷爷的衣钵,不出意料地度过平静又充实的一生。

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晕头转向、焦头烂额。

那天,富冈雪希很早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这个时间离他去医馆上班还早着呢。

他听到人们纷乱的脚步声、压抑的惊呼和刻意压低的、充满怜悯的议论。

一种莫名的、让他心悸的熟悉感攫住了他,他不知道这种悸动代表着什么,这让他有些不安。

小医师快速穿好衣服,走到前厅,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堆在那里,中心似乎是一个矮小的身影。

要知道在乡土文化中,一个乡下的村镇也就那些人,人口流动小的可怜,因此非常容易辨认出外乡人。

人们议论着:“太惨了……一家人都……”

“听说父母早......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只剩下这么小的孩子……”

“听说是在锁死的柜子中找到的......晕过去了……”

“富冈医生呢?快让雪希那孩子给看看,孩子别吓出毛病来……”

“雪希医生这么年轻可以吗?......要不还是......”

富冈雪希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意识心底那点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披着水色鹤纹羽织的黑发少年挤开人群,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种算不上好消息的猜想嚣张的推开心里的抵触和抗拒强势地出现在富冈雪希的脑袋里。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沾了尘土和暗渍的单薄衣服,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

小孩子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件暗红色的染血羽织,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周围的人都在说着“可怜”,却无人真正上前触碰或安慰他,仿佛他周身环绕着一层看不见的、由巨大悲怆凝结成的冰壳。

小医师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尽量用平稳柔和的声音说:“我是富冈雪希,是个医生。能让我看看你吗?”

男孩闻言缓缓地抬起头。

一双眼尾嫣红流着泪的眼睛看向他。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不同于他曾经在动漫剪辑中看到过的那双波澜不惊如死海般深邃寂静的眼睛,而是更加灵动,哀伤和痛苦都还无法隐藏好的一双会流泪的眼睛。

他现在还太小了,远不如以后那般深藏不露,能够把全部的悲伤愤怒与愧疚藏在皮囊之下。直面至亲之人被食人鬼残杀吞噬所带来的悲伤和恐惧远不是现在他所能够消化的。

富冈义勇。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富冈雪希的脑海中炸响。

他心中最后一丝“这或许不是鬼灭世界”的侥幸,在这双标志性的、此刻却盛满孩童难以承受之痛的眼眸前,被击得粉碎。

果然……是这个“富冈”啊。

前世已经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妹妹口中最终选拔的惨烈、同门师兄兼挚友的牺牲、义勇背负一生的愧疚与沉默……以及,眼前这个孩子,即将在今天傍晚跳车逃离,奔向狭雾山,奔向那条充满鲜血与牺牲的、守护者的道路。

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但很快就熟练的压制住了自己的不适。

长发少年面上不显,只是按照一个医生,也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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