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府的时候她没下马车。枕流喊门房下了门槛,马车直接到了梨落院的门口。

小桃枝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见她披着头发下马车,后面还跟了一个谢歧,一下愣在了原地。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她急匆匆上来问。

院子里还有几个不在她跟前伺候的小丫头在好奇地张望。谢歧与漱石打得昏天暗地的那几天,晓山青给她们放了假,之后谢歧又喜欢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晓山青也只留桃枝与白云在她屋子里做活,因此这是她们头一次在白日里见谢歧。见他穿着与枕流相似的黑衣,以为他是新来的侍卫,还探头探脑地颇有些好奇。还是慢了一步下车的白云挨个敲了敲她们的头,叫她们结伴去大厨房拿些小茶点。

桃枝接了她手里的披帛,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皱成这样子了,可是有人欺负郡主?”

晓山青被她逗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径直往屋内走去:“放心,有谁敢欺负我?”

“回来时把头发弄乱了而已,觉得碍事,就让白云已经把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收起来了,回头她再交给你。”她道:“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有一件,是崔家黄夫人新赠我的簪子,你到时候拿去给齐云姑姑看看。”

说着她抬足进了屋。跟在她身后的谢歧有些悻悻地在门口站定了,眼巴巴地瞧着她。

晓山青没理会他,人一闪就消失在了珠帘之后。

桃枝板着脸看了看依旧站在那里的谢歧,情不自禁地用气音哼了一声。

她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见到这登徒子准不会有好事发生。

“郡主,这人怎么……”

“你的郡主进屋了。”那登徒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抢先出声提醒道。

“!!!”桃枝赶紧把他丢在了一边,小跑着进了屋子里面。

*

把赴宴的裙子换成家常的衣裳后,晓山青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桃枝已自觉地站到了她背后,开始替她重新梳头发。

梳着梳着,桃枝好像还是气不过,鼓着脸嘟嘟囔囔了起来:“早知这样,我今日便该跟着郡主一起去的。若是我在,决计不会让那登徒子上郡主的马车……咦,郡主你的口脂怎么花了?”

晓山青摸了摸自己的下唇:“花了吗?我嫌它香味太重,在马车上把它抹掉了。”

“是吗……那我下次不给郡主用这个了。”桃枝仔细瞧了瞧镜中的她,没看出什么来,也就嘀嘀咕咕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安静了没有片刻,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问题,忍不住问道:“郡主,那人怎么又来了?”

“他找我有事。”晓山青沉思了一下,替谢歧找补了一句。

“什么事要他天天来?跟寻仇似的。”桃枝疑惑。

“啊,这个,不是寻仇,是误会。”晓山青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刚到长安时不还和漱石打得昏天暗地的吗?我已与他说清楚了,他以后应当……”

不会再来了?不会再天天来了?

她想了想,这事还真没法打包票,于是换了个承诺接上:“他以后应当不会再乱来了。”

“是这样吗?”桃枝有点被她说服了,但还是努力地想坚持一下:“可是,可是,他对郡主这样……难道江湖人都是这般不拘小节,连贵女的闺房都敢私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要不是她就站在晓山青后面,晓山青都快要听不清了。

“郡主,我就是,就是,就是讨厌他……”

“讨厌他?”

这倒是很少听到。

晓山青有点忍俊不禁:“真稀奇,一般都是喜欢他,或是怕他,倒是少有讨厌他的。小桃枝讨厌他什么?”

桃枝小心翼翼地往外瞧了一眼,没找到那个刚刚还抱胸伫立在那里的人影,又往四周看了看。

“好了,别看了。他走了。”晓山青从镜中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子转来转去,笑道:“你说吧。”

“什么时候走的……”桃枝嘀咕完这句,这才大着胆子道:“奴婢不喜欢虫子,最怕的就是那种会咬人的毒虫。那日,那日,他来时,奴婢都看到了……”

她小声道:“是他来了,那些虫子才来的。”

“这样啊。”晓山青笑眯眯道,“还有呢?”

“他长得,长得……像鬼。”桃枝低头。

晓山青:“?”

“他生的也不怪吧?没比常人少一只鼻子,多一双眼睛啊?”

“不怪。”桃枝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又腾出了一只空的手来比划:“但我就是觉得他像我阿爹给我讲的故事里那个溺死在河里的人变的鬼。皮肤白得泛青,眼睛黑得不见底,看人时阴森森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拖进水里……"

她打了个寒颤,又急忙补充:“当然没有那么丑,就是、就是给人的感觉像。特别是他不说话,盯着郡主的时候,简直是……”

晓山青想了想:“谢歧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又想了想:“皮肤也不是泛青,就是白了一点。”

最后总结:“不像水鬼,像一只艳鬼。”

桃枝被她说懵了:“……还有男艳鬼?”

“怎么不能?”晓山青理直气壮地吐露心声:“你细想想他那副皮囊,男艳鬼可不就这样子?”

“好像……是的……?”桃枝更懵了,愣在原地,还真好好想了想。想着想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郡主,我是在说他的,他的……反正,反正不是在说他的脸!”

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福至心灵般疑惑道:“郡主,你该不会是见色……”

晓山青:“……”

怎么不算见色起意呢?当时她不就是被谢歧这张脸骗到床榻上去的吗?虽说有酒作祟,但要是他的脸不是这张脸,表情不是那个表情,她恐怕连兴致都不会有。

晓山青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呢?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讨厌他,以后我叫他尽量少来就是。”

是该叫谢歧少来了。

他占据了她睡前的时间,可好巧不巧,天下明玉堂白日歇业,开门迎客的时间只有晚上。她得找个理由支走他。

……用个什么法子好呢?

“郡主。”白云在这时候扣门进来,手上捧着一盒子热气腾腾新出炉的糕点。

晓山青收了思绪,抬头望去。盒中桃花酥的酥皮层层叠叠,枣泥糕的糕体油润发亮,云片糕薄如蝉翼,都还冒着细细的热气。

她一下子就精神了:“是厨房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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