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七十一章 爱（3）

撑大变形的五官还不算最狰狞的，这里是集体公墓临时安置处，不是镇医院的太平间，没有常规化处理横死者的仪器和技术，所以原样保留了男人因体内气体反应而发生爆炸的痕迹，蛆虫们见了光，就在那些出入口慌张地钻进钻出。

阿邱强忍住不去细想，仅把思考停留在现实层面：“这、这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

“不，他是在布鲁克溪中溺死的。”

可是布鲁克小溪之所以不叫布鲁克大江，是因为它最深的地方也不到阿邱的脖子，只要意识还清醒，就算不会游泳，也不至于溺死在里头……

那要是意识不清醒呢？

“这人在晚宴上喝得烂醉，凌晨抄近道回家，脚一滑，不慎掉落在溪水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他还清醒着，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爬起来，可是过量的酒精麻醉了他的神经、屏蔽了他的五感，没过胸口的溪水也能夺走他的性命，所以隔了两天被我们在下游发现时，他才是这副表情。”

豆子漠然地平铺直叙完，把白布盖回到“那副表情”上，裁信刀般的眼神又“嗖嗖”地飞向阿邱的两颗瞳仁：“没有人会同情他，因为女神不收留自暴自弃的灵魂。”

这话有破绽。非常惜命、临死前还要脏别人一手的死后都去往魔界了，女神的收人标准哪是这么好总结的，可能要看白金币的持有情况吧……不一定，塔桥也去了女神那边，说明她还看脸！

阿邱挣开豆子的桎梏：“谁会喜欢这么死啊，太窝囊了！”

原来豆子警官骗她来这趟的主要目的是戒酒宣传教育。反思之前，阿邱先是有些感动，但态度仍需要平衡，于是紧急缩回想要抓住豆子衣袖的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可不会跟他一样，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只有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才会喝一喝，既不会烂醉也不会上瘾，我向你保证！”

话是这么说，滴酒不沾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她已经体会到了酒的好处……不不不，她是考虑着以后的应酬交际免不了要整两口的，离合法年龄也不远了，一个成年人的自制力能有多差？是豆子多余操心了，但还是谢谢他的操心！

如此想着，阿邱的衣领被捉住了。

“我用你保证？”豆子逼视她的眼神到了今天最锐利的时候，“念在你是初犯——你都不是初犯，是理解能力低下！先给你上个前菜，下次要是再被我逮到，我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你现在的表现也说不上多么客气……阿邱怕脖子被他拧断，顺着他的手劲冷汗涔涔发了一大通誓，双脚才得以重回地面。

豆子锁门的时候，她用老鼠从人前爬过的音量问：“打捞这个人就是你昨天一整天的工作啦……？”

豆子没理她，也没说不是。走回那段莫名变短的泥泞小路，他才说：“家属大吵大闹，要找餐厅和他的狐朋狗友算账，把他们全部搜罗起来有点费劲，计较谁负责赔款的大头也花了些时间。”

也就是说，他又没约成会？真怕露娜越是苦等越上头，一周过去还要续一周——不对，现在的阿邱不该再怕这个看，关她什么事呢？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静养又被耽搁了，真不懂事啊一群刁民！”

裁信刀再次划了过来：“有话不能直说吗？”

不能啊，她都想好了，不能。阿邱绝望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了，这又是怎么发现她在说违心话的？

好在豆子没有追究，紧锣密鼓地还要安排后续行程：“现在可以去吃晚饭了。”

不愧是终止式第一伙夫，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的食欲。

他主动提出来，不用想了，晚饭肯定又是他请。阿邱知道事不过三，再扯个由头匆忙逃跑就不礼貌了，便鼓足勇气震声道：“罗宾警官，绅士文化害了你！”

——内核是个酷哥，就不要经常做这种违背人设的事！

豆子的耳屎可能都被她突然的一嗓子震出来了，他正在摸耳朵。趁对方听力变好了，阿邱站定，直视他道：“我不能像滚雪球一样欠你的越来越多，上次那个龙虾面要多少钱，我还没问呢！”

“有谁逼你还钱了吗？”豆子再次提到这个问题，情绪比第一遍的时候淡一些。

阿邱的嗓子像是被死去的虫团堵住，从弯弯曲曲的夹缝中发出声音：“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严格吧，老是这样我真不习惯……”

豆子不解：“我现在又哪里对你不严格了？”

看起来他真是这么认为的。阿邱使劲把虫团往下咽了咽，抓着勇气的尾巴直言不讳道：“你下次再请我吃饭或者给我花钱，或者别的什么——我会直接走人！因为我真的还不起……”

是的，挡剑这种蠢事也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谁都知道，涉及生死的人情债是最难偿还的，阿邱身处险境、自身难保，并且接受不了把别人当成工具，所以，请你不要做多余的事，罗宾·洛夫克拉夫特。

当恐慌转化成愤怒时，冲动也应运而生，阿邱霎时间有个念头：事已至此，不如趁势把心声说出口吧？

……别，请理智一点，以下这些话，在人口众多的十字城邦，只适合对着树洞说：

她先是觉得混乱。豆记当铺的典当赎回标准究竟是什么？欠掌柜多少都可以，掌柜队长的一分都不能欠？

这种——看起来是吃干醋，其实是……是对公平公正的怀疑！组成了情绪波动比较微不足道的部分，继续往下探索，阿邱最深层的恐惧实际上是：

她绝不能把自己置于依靠别人的救济才能存活下去的境地！

出狱之后，如果她不能靠自己在自由的世界立足，出狱、她、自由世界和足的正当性都会被否认，乃至被斩断！出狱的囚犯最悲惨的一种结局她在预科班就学过好几遍了：高额负债破产，无力用合法手段维持生计，不得不重新走上犯罪道路，然后那些黏在身上的视线就找到罪名抓她回去了——比起实打实的财务困难，专家强把新生活适应能力与自杀倾向高度关联在一起，那才是真的欺上瞒下、用刻板的知识草菅人命。

想想看，权朱对阿邱的预期不就是这样的吗？他只用住在她家附近温和地盯着、坐等她行差踏错再顺手逮回去，就能把自己给正义死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而被牺牲的囚犯只能闭嘴服从合法合规的制裁——还让不让人活啦？

说到这里，“你算老几”的意见包里抖出了一张写得最早、于是藏得最深的小纸条：不让人死和不让人活，其实是同一种暴力的正反两面。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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