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培训带来的短暂暖意,如同冬日正午偶现的、虚弱的阳光,很快便被更浓重、更刺骨的寒意吞没。那寒意不再仅仅来自窗外呼啸的北风,更来自寺院内部骤然收紧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每个人眼中日益加深的猜忌与审视。

药瓶的事,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掀起波澜,但暗流已然汹涌。张医生下山后第三天,一个自称是“市卫生局医政科”工作人员的电话,打到了寺院唯一的那部座机上。接电话的恰好是净心,对方语气严肃,询问“青林寺是否在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的情况下,擅自开展诊疗活动,并为僧众及信众提供未经审核的药品”,并特别提及“近日有群众匿名反映,在贵寺发现疑似假冒伪劣急救药品,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净心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对方留下一个“请寺院负责人在三个工作日内,携带相关情况说明及药品来源证明,到市卫生局面谈”的通知,便挂断了电话。

消息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在有限的知情者(净心、明澈,以及很快从净心口中得知的慧明)中间炸开。卫生局!匿名举报!假冒伪劣药品!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明澈的神经上。对方不再满足于私下的小动作和散布流言,而是动用了官方渠道,打出了“行政监管”这张更具威慑力的牌。而且,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正好在急救培训之后,药品采购之后,流言最盛之时。这无疑是将匿名药瓶、流言蜚语、以及明澈“擅自”推动的急救准备(药品采购、培训)打包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套看似证据链完整的“举报材料”,要将他,乃至整个青林寺,置于“非法行医”、“使用假药”的嫌疑之下!

慧明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脸色铁青,几乎是冲进了明澈的禅房,将正在誊写经文的明澈堵在了屋里。

“明澈!”慧明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某种难以掩饰的恐惧而微微发抖,他反手重重关上房门,指着明澈的鼻子,手指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搞什么义诊!搞什么培训!还私下买药!现在好了!卫生局找上门来了!说我们非法行医!用假药!你……你把我青林寺百年清誉置于何地?!你把住持、把全寺上下都拖进了火坑!”

他气急败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明澈脸上。显然,卫生局的电话,尤其是“假冒伪劣药品”的指控,也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这件事一旦坐实,他这个监院也难辞其咎。

明澈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慧明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只有一种沉静到近乎冰冷的凝重。他迎着慧明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师叔息怒。卫生局的电话,净心已告知我。此事蹊跷,显然是有人恶意构陷。”

“构陷?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药品!假药!匿名举报!证据呢?你的药是从哪儿来的?正规渠道吗?有发票吗?有批号吗?你拿出来看看啊!”

慧明咄咄逼人,抓住了“药品来源”这个要害。他并不知道明澈让净心通过林薇采购的具体细节,但直觉告诉他,这中间必有可被攻击之处。

“药品是托山下一位信众,向镇卫生院熟悉的医药公司业务员代为采购,皆有票据,可查来源。至于‘假药’之说,更是无稽之谈,采购时已明确要求正规渠道,质量可靠。”

明澈避开了林薇的名字,只说是“信众”和“卫生院关系”,并将采购行为合理化,“培训所用物品,亦是通过正当途径商借。卫生局所言‘非法行医’,更是荒谬。义诊仅为健康咨询,培训是普及常识,何来‘诊疗’?此显系有人歪曲事实,罗织罪名。”

“你说得轻巧!” 慧明冷笑,“卫生局会听你解释?人家要的是证据!是正规手续!你那些票据呢?拿来我看看!还有,那个匿名举报的药瓶,又是怎么回事?张医生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你瞒着我,私下到底还干了多少事?!”

他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最核心的“药瓶”。显然,他从别的渠道(或许是张医生那里走漏了风声,或许是举报者故意将信息也透露给了他)得知了药瓶的存在,此刻拿来作为攻击明澈的又一利器。

明澈的心,在听到“药瓶”二字时,猛地一沉。慧明果然知道了!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药瓶是匿名送到张医生那里的,反而可能以为是明澈“私下”搞到的。这中间的信息差,是机会,也是陷阱。

“药瓶?” 明澈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警惕,“什么药瓶?师叔何处听来?张医生并未与我说及什么药瓶。倒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慧明,“师叔似乎对此事知之甚详?莫非,这匿名举报,与师叔所说的‘药瓶’,有什么关联?”

他以攻为守,将问题抛回给慧明,暗示他可能知情甚至参与。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但此刻退缩,只会坐实心虚。

慧明脸色一僵,似乎没料到明澈会如此反问,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少在这里倒打一耙!我是听……听山下的人说的!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我们寺里藏了来路不明的药,了尘师父就是吃了这药才出的事!你倒好,还在这里装糊涂!我告诉你,明澈,这事没完!卫生局那边,你必须去解释清楚!所有责任,你一人承担!若是连累了寺院,我……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避开了“药瓶”来源的具体追问,转而将“外部传言”和“了尘事件”再次联系起来,施加压力,并明确要求明澈“一人承担”。这是要将他彻底推出去当替罪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明澈不为所动,语气反而更加沉静,“卫生局既有疑问,我自当配合说明。药品票据、培训记录、以及义诊、培训的初衷与实际情况,皆可呈报。至于谣言,智者自辨。倒是师叔,” 他目光直视慧明,“值此多事之秋,我寺正当上下齐心,共度难关。师叔身为监院,主持寺务,于外界不实传言,理应出面澄清,稳定人心,而非听信流言,自乱阵脚,更不应……未加详查,便急于问责。”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配合调查的态度,又将“稳定人心”、“主持大局”的责任推给了慧明,指责他不仅未能履行职责,反而听信谣言、内部施压,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

慧明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明澈,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你牙尖嘴利!我看你到了卫生局,还能不能这么能说!三天!就三天!你去把事情给我了了!要是解决不好,惹出更大的祸,别怪寺规不容!”

说完,他狠狠瞪了明澈一眼,摔门而去。

禅房里恢复了寂静,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慧明暴怒的气息和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明澈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桌上的毛笔笔杆,眼神深不见底。

卫生局的介入,将事态彻底升级了。这不再是寺内倾轧或山下流言,而是可能涉及行政处罚、甚至法律责任的官方调查。对方(慈航会及其可能的幕后支持者)这一手,极其狠辣。他们利用了“药品”这个敏感点,将私人恩怨和宗教纷争,包装成了“公共安全”和“医疗监管”问题,占据了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

他必须立刻应对,而且必须是多管齐下,不能有丝毫差错。

首先,是应对卫生局的调查。他需要准备一份详实、严谨的“情况说明”,将义诊定性为“公益健康咨询”,将培训定性为“急救知识普及活动”,并提供药品的合法采购票据(需要林薇立刻提供,并确保来源清晰、可追溯)。同时,要强调寺院“慈悲济世”的本怀和“提高自救互救能力”的良好初衷,争取调查人员的理解和同情。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去,不能假手他人,尤其是不能让慧明插手,否则他很可能在里面做手脚,坐实“问题”。

其次,是应对“药瓶”这个最致命的隐患。慧明已经知道了药瓶的存在,而且很可能将其与举报联系在一起。必须尽快搞清楚,慧明到底知道多少?药瓶的匿名举报,是否也指向了他?张医生那边,必须再联系一次,确认他是否对其他人透露过药瓶的事,并请他务必保密,同时,要设法弄到那个药瓶和匿名纸条的清晰照片或复印件,以备不时之需。或许,可以请林薇帮忙,以“咨询药品鉴定”为名,再去拜访张医生,侧面了解情况,并拿到“证据”。

第三,是内部人心的稳固。卫生局调查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在寺内传开。必须提前给清源住持打好“预防针”,向他说明情况,表明自己光明磊落、愿意配合调查的态度,争取住持的信任和支持。同时,要安抚净心、周慧等“自己人”,让他们不要慌乱,相信事情会水落石出。对李执事、广济师叔这些中间派,也要适当透露信息,但强调是“恶意构陷”,争取他们的同情,至少让他们保持中立。

第四,是外部舆论的反制。卫生局调查的消息,很可能被慈航会进一步利用,大肆宣扬。必须在调查有明确结果(尤其是证明清白)之前,设法遏制谣言的进一步扩散。或许,可以再次“无意中”让叶晚晴知道此事,但口径必须是“寺院遭受不实举报,积极配合调查,相信政府会还以清白”,引导舆论向“同情受害者”、“谴责恶意举报”的方向发展。同时,要让山下那些与寺院交好的老人,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整青林寺”,利用他们的口碑,在民间形成一种“挺寺”的暗流。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找出幕后黑手,并予以反击。慈航会是明面上的敌人,但药瓶事件和精准的官方举报,显示背后可能有更了解寺院内部情况、甚至能接触到某些资源(如卫生局举报渠道)的“内应”。慧明嫌疑很大,但未必是唯一。需要暗中调查,尤其是要查清,寺内是否有人近期与慈航会或山下某些特殊人物有过密切接触。周慧的“健康档案”调查,或许能提供一些间接线索(比如,谁最近频繁下山,谁心事重重等)。林薇在山下人面广,或许也能帮忙留意慈航会最近的动向和接触了哪些“有分量”的人。

思路渐清,但压力如山。三天时间,他需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成调查应对、证据准备、内部安抚、外部联络、反制布局等一系列复杂操作,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他没有时间犹豫或恐惧。那簇幽火在胸膛中燃烧,将寒意驱散,转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亢奋。越是险境,越能激发他全部的计算和潜能。

他首先铺开纸张,开始草拟给卫生局的“情况说明”。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快速移动,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从寺院历史、宗旨,到义诊、培训的具体过程、目的、参与人员,再到药品采购的渠道、票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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