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金错?”谢却风反问,“那个炼器师?”

眯眯眼笑不出来了。

谢却风连自己要杀的目标名字都记不住,他慕尘宗要完。师父杀人对不上号,徒弟翅膀没硬就找上门女婿。这一个个的,仗着本事大,随心所欲。

巴澹目深吸一口气,“对,就是炼器师。”

“手艺不错,他死之前,炼制出了龙剑。”

巴澹目忍不住为对方掬一把同情泪了。人死之前,还得站好最后一波岗,替谢却风把剑给炼出来,炼制完,谢却风即刻过河拆桥,把人刀了。

眯眯眼心甚慰,慕尘宗还是有延续的希望的。

“你杀了他,没用和风万华镜吧?”巴澹目问询细节。

谢却风:“我没杀他。”

巴澹目:“?”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久后,还是谢却风先反应过来,他们所说的“炼器师”,并不是指代的同一个人。

谢却风解释道:“炼制龙剑的,是鞘金错的妻子,贺氏。”

巴澹目:“这倒不曾听说过。”

世人皆知,鞘金错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炼器师,且为人低调,以打铁师的身份隐居凡世。他的手艺闻名于修真界,只有客主想不出来的要求,没有他炼不出来的器。

从未听说,他有个妻子贺氏,而贺氏也会炼器?

“鞘金错是个骗子。他所炼之器,皆为贺氏代炼。”谢却风悠悠道,“我去时正巧。复刻的钥匙,已被各大买主买走。夫妇俩自知贪心失约,知道大难临头,正合计逃跑,以避过命灾。收拾细软之时,贺氏要带走趁手的炼具、材料,鞘金错嫌累赘,只带财宝名器,两人正争执。我一露面,他们就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巴澹目声音戏谑,“所以,贺氏‘失手’杀了鞘金错?”

“算是吧。”谢却风如是说。

巴澹目便懂了,谢却风在其中推波助澜。他喊他去杀人,他总是如此,懒怠动手,更喜欢挑拨人性,坐山观虎斗。只是每每试探出的人性,都脆弱不堪,人在生存受威胁之时,都会露出丑恶求生的一面。

谢却风一直追逐的那种……舍己为人之人,几乎不可能在修真界存在。

谢却风越试探,只会越失望。越走不出来。

巴澹目叹了口气,问:“你怎么煽风点火的?”

谢却风懒散道:“我说,谁能杀了对方,我就放另一人一马。鞘金错先起歹心动手,贺氏防守而已。贺氏炼器,器生器灵,更亲贺氏,鞘金错很快败下阵来。鞘金错求饶不断,贺氏心软,下跪一起帮忙求情。鞘金错借贺氏求情的机会,奋然暴起要杀贺氏。贺氏的器灵反击,鞘金错被反噬而死。”

巴澹目听了这夫妇反目、男狠辣女心软的故事,手指敲击着茶碗边缘,虽然觉得有几分感慨,但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顶级炼器师,也是各大宗门争夺的宝贵资源。

巴澹目问:“贺氏呢?”

“走了。”谢却风淡淡道,“她炼制了龙剑,我便放了她。”

巴澹目喟叹,果然如此。

“她是果子?”

谢却风:“我猜,她是。”

巴澹目冷哼一声,“贺氏如何报答你?别跟我说一把剑就能了结。”

谢却风也没指望瞒得过巴澹目,他道:“以后……她见到谢道藏,需相助一次。”

果然,能令谢却风反复破例的,也只有他放在心上的真传首徒了。

巴澹目慢慢饮了一口茶,良久方开口。

“贺氏,真是个优秀的女子,不是么。连祂的秘境之钥,都能复刻出来。”

谢却风:“他妻子有名字的。贺裁云。”

巴澹目没什么感情地道:“我管她有没有名字,只要她还有这种禀赋,那永远是个祸患。”

谢却风自知失职,“我愿领罚。”

“罚,谁敢罚你?”巴澹目放下茶碗,思索道,“鸠占鹊巢,说不定是好事。

贺裁云被偷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创意、手艺,冠的是鞘金错的名字,那死,就让她那爱剽窃的相公,好好受着吧。

世人只知鞘金错死,不知名炼器师尚在人世。

这也是咱们的机会。”

被丈夫偷去荣耀,丈夫死了,妻子反而幸存。

这奇妙的命运,谁知有没有哪位祂的手笔。

巴澹目睁开眼,他揉了揉眉心,“下去吧。”

谢却风懒洋洋离去。

巴澹目看着他那不着调的背影,哭笑不得。

他们俩搭档了这么多年,在上一次野游中守望相助,还能不了解彼此么。

那个贺裁云,一定在谢却风的掌控之中。

最最不济,他们的传讯玉符,也势必留下了彼此的神识。

什么时候想联系,就是发条传讯的事。

说来说去,不过为了一个“谢道藏”。

“唉……”

巴澹目长叹出声。

能让谢却风这种原本没感情的怪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如此上心,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来,设计荼毗取香引轶,谢却风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但只是听他说了一句,“让荼毗得到七杀剑,那样,她活下来的概率大,不是吗?”

谢却风沉吟片刻,就同意了按他的要求行事。

巴澹目揉眉心,揉得眉心肌肉一片红。

如果有一天,谢道藏不存于世。

巴澹目怀疑,先疯掉的,是她师父。

只是……

加上帝白剑上的那把钥匙,贺裁云仅凭一张神境残图,一共复刻了七把钥匙。

七个队伍闯剑锋金秘境……

这竞争激烈,巴澹目不如之前有信心,坚信荼毗会得到香引轶。

是该给她多找几个像样的帮手了。

拿不拿得到香引轶是其次,她的小命得保住了。

不然……

如今的巴澹目也不确定,谢却风会疯成什么样。

*

游船。

从青云山驶回梵音宗。

啪。

清脆可闻的巴掌声,一声接一声。

“顾我见!跪下!”

洗几略略扫了眼舱内,师母怒气冲天,球球跪在一把钉子上,金白色纱衣下摆血迹斑斑,脸也肿起来,偏他脸上惯常带三分笑。

惹得师母更是怒意暴涨。

洗几目露不忍,贴心地关上舱门,设置隔音结界,不忍再听。

季钟行来,小声问:“咱们劝师母消消气?”

洗几照常该给他后脑勺来一巴掌了,今天搓搓手,怎么也下不去手了,他啐季钟,“怎么劝?你去劝?师母化神中期的修为,你行你上?”

季钟悻悻然。

默默在心里为球球师弟点蜡。

球球结丹不久,修为就止步不前,现如今差了妙音两个境界。

就是真打起来,球球也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是生受着。

挨皮肉苦。

洗几叹道:“那谢道藏,还真是红颜祸水。不过球球也是,男大不中留。”

“球球都这么大了。”季钟感叹道,“师母还这样不顾他的脸面。”

说起来,球球还没成年,在他们这些几百年修行的老油条眼里,和个小豆丁差不多。只是他们看着球球长大的,知道这孩子可怜又招人喜欢,难免多动几分恻隐之心。

洗几道:“师徒尊卑有序,师训徒,情理之中。”

季钟驳道:“你忘了,球球小时候,是师母让咱们……”

洗几:“闭嘴。往事已矣,不要再提。

若被球球听到了,白白生嫌隙!”

季钟讷讷不言。

球球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季钟凭心而论,小时候的球球,活得不如一条野狗。山门外的野狗流浪,过得比球球要好。

连“球球”这样的蔑称,都是师母授意下,大家喊起来的。

那时候小球球很饿、很痛、很孤独。

师母严令,全宗上下,不许任何人搭理顾我见。

顾我见全权由她教养。

小孩子在明处恳求,见着梵音宗的人就求人。

“求求你了,给口饭吃。”

“求求你了,能不能别不理我?”

“求求你了,说句话吧。”

小孩子摸出自己亲手做的手工品,“我把这个都送你。”

“求求你了,我们做朋友,可以吗?”

无人应他。

他在明处求。

师母在暗处掐着花枝笑。

师母笑到拨.弄指甲上的残汁,“你们做得很好,这样才能锻炼他的心性。”

季钟人微言轻,不敢多话。但他内心一直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践踏一个人的心意,磋磨赤子之心,是不对的。

……

不知过了多久。

师母成了顾我见的天。

师母出关,他才有饱饭吃,有温暖,可以学习技艺;

师母闭关,他就失去一切。

师母教养他,他就快乐;师母放养他不管,他就一无所有地迷茫。

师母是顾我见的天。

顾我见对师母唯命是从。

驯化成功,他对师母甚至生出依恋情意。

是这之后,是球球建立了对师母绝对依赖后,才能接触同门。

洗几是第一个心软接纳顾我见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球球那样被虐.待长大的,不知为何却生出万人迷的本事,在人人面前讨喜欢,几乎与人从无交恶。

球球太好太纯真了。

没有记恨过任何一个人。

纯真到……让协同作恶的旁人,心中生惧怕。

季钟就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他面对顾我见,总会害怕。

正如此刻结界内的妙音,望着无时不刻在笑的顾我见,心里也发寒。

真有人永远快乐吗?

哪怕是条狗,也该有有脾气的时候啊!

妙音发泄了一通,拳头尽数打在棉花上,可棉花底下是磐石,被反震到发疼的,还是她自己的手。

妙音终于冷静下来。

她坐下来,几个吐纳平复了心绪。

冷静。球球吃软不吃硬。

“球球,你做得很好。攻心为上、蛮力为下。”

顾我见摸了摸脸上的血,眼睛都肿到无法完全睁开,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师母何意?”

“师母教过你,利用女子感情,可不费一兵一刃,获得奇效。你能俘获谢道藏之心,也是意外之喜。”妙音压下内心泛起的嫉妒酸楚,违心地赞誉。

顾我见听了,狠狠凝眸。

俘获谢道藏之心?

师母真是顽笑了。荼毗那颗心,早就系于她自己的师父……又或者是那个生死轮的阙玉京,又怎么可能为他停留?

弄影台暴雨中的那一幕,还回荡在顾我见眼前。

真是陌生。

他很少见有人能让荼毗情绪起伏。

谢却风可以。

阙玉京也可以。

他,不能。

顾我见抹去脸上的血,“师母,您误会了。我和她,是两情相悦,无关利用。我也早就说过,不会利用旁人感情,来达成自己任何卑劣的目的。”

妙音差点拍案而起,好险才坐住了。

“你是说师母卑劣了?”

顾我见一揖到底,“球球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你和她才认识几天就两情相悦?”

妙音本是个玲珑人,最是能体会情绪且利用感情拿捏别人,不自觉去操控别人都。她一旦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就能言辞切中要害。

“她师父杀了你师父,你们两情相悦?

是为有违孝道,天地不容!”

“她夺了你法宝,你夺了她意中剑,是为阴差阳错,天道不许!”

“她与多少男子不清不楚,你清清白白一个琴修,是为不搭不合污!”

这里面有几分是替宋今禾喊冤,有几分是对抗内心直冒的酸水,只有妙音自己知道。

顾我见默默听完,心中激愤辩驳心,起了又落,他终究是无法和师母讲道理的。

正如荼毗教过他的。

强权才是话语权。谁强,谁可以左右一件事怎么说。

顾我见只记得自己与荼毗“合作”的初心——激将之法,试探出师母真心。他笑着问出。

“师母,我与她两情相悦,师母为何不悦?”

这直接而又大喇喇的试探,让妙音的伶牙俐齿都失了晓,她不敢回应。

妙音幡然醒悟。

她下了步错棋。

她对顾我见,并非完全无情。正因此,她屡屡心绪大乱,失了方寸,总与最优的解决方法失之交臂。

比如现下。

她本不必与球球去争,谢道藏是好是坏,他与谢道藏在一起,是正是邪。

她最重要的目的,是得到九衢尘卷,向画灵问清楚亡夫的下落。

思路清晰后,妙音唇角勾出无辜清浅的笑。

“球球,我为何不悦?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妙音声线微哑,仿佛忍过哭意后的自然沙哑,宛如一把温柔刀,正正割在顾我见心上那根弦。

一触即断。

顾我见浑身竖起的荆棘,顷刻间尽数枯萎。

取而代之的,是胸腔处心脏剧烈的搏跳,热烈到想自己蹦出喉头。

师母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少年心绪,根本藏不住,顾我见脸上瞬间红透。

他忍不住站起来。

“师母,其实我……”

我和谢道藏。

是假的。

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一直是师母。

妙音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却故意截住他的话头。

“球球。”

顾我见忍住表达的冲动,“师母。”

妙音理了理鬓角,扇巴掌时散乱的碎发,都被她塞回发髻里。

“球球,师母早说过,你若喜欢谁,师母不会阻止你。

只要……你能帮师母解开心结,找到你师父亡故的真相。”

在此时刻,妙音提起亡夫,着实是大煞风景。

顾我见一腔热血也被冷水浇透。他低头不说话。

妙音又吊他的胃口,叹道:“师母一直要你取九衢尘卷,要问画灵的问题,便是有关你师父的下落。”

顾我见不期她此时坦白,心防更是卸下几分。

“那为何之前……师母不肯如实相告?”

之前不论他怎么问,妙音都讳莫如深不肯说。

妙音叹道:“说不了。你信师母吗?有某种原因,让我说不了。”

顾我见抬头直视妙音,在她眼中看见一片无奈,还有真诚。

师母没有撒谎。

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或是难以言说的苦衷,师母无法直接将问题道出,而必须与九衢尘卷的画灵一对一密谈。

哪怕画灵现主人谢道藏亲临,师母也不能全权信任她。

唯一的法子,仍是他夺了九衢尘卷回梵音宗。

师母心结方有化解的可能。

他和师母……才有真正开始的机会。

“球球知道了。”顾我见道,“我会想办法,拿回九衢尘卷。”

拿回。

而不是领着谢道藏回梵音宗。

妙音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心中甚为满意,她以退为进,“你勉力一试,找不到也算了。”

顾我见反而更表忠心,“球球定为师母取回九衢尘卷!”

“好孩子。”

妙音抚摸着他的头发耳廓。

顾我见害羞微微退缩时,冷不丁想起一张倔强的脸。

荼毗。

九衢尘卷,他必夺。

大不了……他再想办法把七杀剑还给她。

这样,就彼此互不相欠了。

顾我见分神时,摸在他耳廓的纤纤素手,缓缓下移。

妙音用三根手指托起了他的下巴。

船舱内,只有窗格落进的一线光。

打在顾我见惨不忍睹的脸上。

他心中仰望许久的神女,终于俯身,垂怜于他。

潮湿而生了青苔的舱壁上,映出的人影渐渐靠近、重叠。

顾我见不知自己怎么了,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禁忌的亲吻。

妙音一怔。

她忽略心底怅然若失的感觉,柔声问:“球球,师母这样,让你讨厌我了,是吗?”

“不是的。”顾我见听她自贬之语,心如刀割,他握住妙音的手,吻在她柔软的掌心,“是球球妄念太深,玷.污了师母才是。”

妙音凉凉地看着他。

仿佛在无声质问,那你为何拒绝我。

顾我见会意,“师母,还是等问完画灵再说吧。”

妙音呼吸一窒。

震惊自责于片刻前的自己,一心系在顾我见拒绝她的吻上,竟半点不记得宋今禾了。

这样,她怎么对得起今禾?

不过,她情感操控他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妙音浑身都似泡了趟温泉般,舒爽多了。她礼貌体贴地搀扶顾我见从钉子上站起来,亲自帮他包扎钉子扎出的伤口。

顾我见顺从地接受,视线不离妙音,整个人都异常安静。

聒噪的人认真起来。

反而比最内向的人,更加寡言少语。

舱内对坐,上药时,肌肤时不时相触,擦过对方的衣角,在微光暗影里涌动着道不明的暧昧。

妙音自己先败下阵来,她推门出船舱。

“我约了你宫叶师叔,你且坐一坐,待会儿叫她帮你看一看吉凶。”

门开门合。

顾我见坐在原处,听着窗外水流声声,顺着船桨而动。沙洲白鹭鸣叫,不只人间喜忧。

真意外。

师母承认对他有情,甚至愿意了结心结后同他一试,还差点先行奖励了他。

顾我见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心中反而苦涩居多。

他不自由。

他能讨得每个人的喜欢。特定一人对他的喜欢,原来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

师母……

要求师母欢心,好像总是有前置条件。是挂在驴面前的胡萝卜,总要先跑很远很远的路,才能碰到胡萝卜。

顾我见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谢道藏,现在在做什么?

在苦修,还是与阙玉京互诉衷肠、再续前缘?

也许根本用不了半年,他们的合作,就提前结束了吧。

顾我见拿起自己的传讯玉符,属于谢道藏的那道神识,死寂无声。

这样,也很好。

他想。

外间。合欢宗宫叶应诺,上次预言不成,这次她再来替妙音师姐一看。

洗几另外安排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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