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他的面,顾钊再次看了眼信上内容,表情愈发精彩。梁国堂堂的大皇子,竟允诺只要自己帮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殷祎,等继位后直接割一块城池给大周,何其慷慨!当真就这么容不下自己的弟弟?
顾钊摸了摸自己的嘴,上上下下,将殷祎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你大哥正值壮年,你不过才十七,等你父王百年之后,你觉得谁还护得了你?”
两人身高悬殊,顾钊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这样俯视着,即便声音不轻不重,压迫感也十分明显。
从顾钊第一次找上他,将类似内容的信件摆在他面前,殷祎就想过这个问题。可除了拥有皇子这个尊贵的虚名,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所以,他找到了顾钊。
或许是拥有相似的处境,顾钊竟也爽快地答应了,不仅承诺提前放他回去,甚至愿意将来借兵帮他除去这个隐患。
作为条件,在大周朝的几年内,他要无条件帮顾钊,毕竟朝中那些人里,没人会觉得,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殷祎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避开顾钊的问题,说:“兵部侍郎庞奉孝前脚刚死,你紧接着就抓了户部的文源台,明日朝堂上怕是又要有热闹看了。”
“你真这么以为吗?”顾钊轻哼一声,“可不要太小瞧这群老家伙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我跟你打个赌,明日早朝,那些平日里叫得最欢的,一定都消停了,尤其是......”
后半句顾钊没有点明,殷祎心里琢磨了两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大一笔贪墨放着,又偏偏直接抓了负责支出和预算的度支司郎中,这摆明了顾钊现在首要查的不是凶手,而是赃款。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快定位到文源台头上,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毕竟可没人说那三口箱子里只有白银啊。
但凡有些私产的乡绅,家中还有一两本薄帐呢,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关键是那账上写了什么。
倘若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怕死的跳出来,那与做贼心虚便没有什么两样了。平日里与这二人交好的官员,此刻怕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他们。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殷祎问。顾钊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特地让他看那封信,无非是要他别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顾钊轻声笑了下,当着他的面将信原样塞进信封中,“这信,朕从来没有看过。”说完打开烛罩,黄色的火苗向上舔舐,不一会,便将信封上的笔迹吞噬殆尽,焚烧的烟味顺风窜进殷祎鼻中,他憋着没有咳出声,眼睛却有些不舒服。
“不是什么难事,帮我找两个人。”顾钊拍了拍手,“御马行和炼铁行的两位当家人。”
“这不是民间为前方军队提供战马和兵器的地方吗?好端端的怎么找他们?”殷祎狐疑地看向他,试图捕捉到任何关于要打仗的蛛丝马迹。
顾钊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将这二人的名字写在纸上——马卜笙、徐襄。这才坦言道:“今年平定西部吐蕃的军需里便有这二人提供的。”
这话回的模棱两可,殷祎闻言却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那二人的名字。终于来了,他想:“顾钊要对樊王下手了。”
他没有再多问什么,拜别后匆匆往宫门的方向走,钻进了一直侯在外面的马车里,照顾他的老者半佝偻着背,后脚跟了进去。
“螳螂捕蝉了,悄悄把消息递出去,告诉父王,要他早些做好准备。”顾钊说的对,没有人能护他,他也不相信任何人。比起乞求别人的保护,他更想为自己挣一份出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顾钊怎么敢轻易断言自己的将来,平民尚不愿自轻自贱,他身上流着梁国皇室的血液,自然也能争一争那人人垂涎的位子,而攻下大周,就是他证明自己的跳板。
“是,少主。”那老者单膝跪在他面前,声音干净清亮,他低头,伸手摸到下颌,撕下一张布满褶皱的假面。
不一会,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从后车厢跳下,很快隐没在傍晚人来人往的集市中。
而卫姝回到梨园不久,便被慈宁宫的云柔姑姑叫了出去。
此时那些官吏基本都下了值,各宫的奴婢太监也鲜有在外走动的,云柔无需装出往常的端庄,走得格外快些,期间甚至只回头看了一次卫姝,叮嘱她也快些。
卫姝猜想,八成是出事了,而且与顾钊有关。太后大概已经想好要她做些什么了,想到这个可能性,她追到了云柔身边。
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不管要做什么,她都答应,但绝对不会真的伤害顾钊。
刚踏进慈宁宫内,卫姝便察觉出不对劲。这会虽然时辰不早,但远不到歇息的时候,殿外该有人守着才对,可从广场一路到正殿,半个人影也不见。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吐出一口气,凝了凝神,直等云柔通传出来,才跟着一道进去。
今日炉内没有焚香,灯也多点了几盏,看上去亮堂许多。卫姝一直半低头,放轻动静,看着脚尖走路,等云柔停下,她才稍微抬起一点下巴,欲行跪拜大礼。
然而眼前的人却令她忘了礼数,顾樊握着茶杯,与卫姝对视上的瞬间,手心用力,直接捏碎了杯子,凉掉的茶水流进他的衣袖中,独留两片龙井嫩芽,贴在碎掉的杯壁上。
卫姝收回视线,恭顺地跪在顾樊与太后面前,极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呈上自己的手帕,“臣有罪,惊扰了王爷与太后,求王爷和太后惩罚。”
坐榻上的两人皆没有动作,茶水淅淅沥沥,汇集在案几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云柔见状,急忙上前查看,顾樊缓缓抬眸,手里还握着那堆残片,幽幽道:“你去门口守着。”
说完在卫姝面前抬了下脚,“你来收拾。”
案几不算矮,卫姝跪着,收拾起来有许多不便。她对着二人各磕了一个头,尽了礼数,直身准备站起,一只宽大的脚却踩在了她的腿面。
顾樊贴心的将手垂在桌边,面无表情冷声道:“就这么跪着收拾。”
......卫姝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指甲几乎戳进掌心里去,此等羞辱,是她过往从未有过的。
而樊王脚下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像是要直接踩烂她的骨头,卫姝便也不管不顾,只当承受不住,干脆跪坐在地上,回敬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直在旁看戏的太后出声阻止了这场无声地较量,她叫云柔收拾好杯子残片,等人离开,屋内只剩下三人之后,给卫姝赐了张座。
从仙雀楼回来,卫姝尚未来得及更衣,贺昱送她的竹笛还别在腰后,顾樊瞥见,直接抽出放在手上把玩起来。
“母后,你是说这人仅凭吹曲,就能让人由疯癫,变为清醒?”顾樊将笛子贴在耳边,掐起手指弹了弹,空洞的竹声随着他的动作,高低不齐地传了出来。
上下扫视着卫姝,他轻蔑地撇了下嘴角,“要她去顾钊身边做我们的眼线,哼。”
而原本有话要说的太后听到这居然再次沉默了,她直白地望着卫姝,像是在等她先说点什么。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笨人。顾樊的两句话,已经透露了太多,如果卫姝足够有眼力见,即便自己不说话,她也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卫姝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她一把推开顾樊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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