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娘回过神来时,那盘炒猪芋早已在众人间传了一圈,碗中所剩无几,人人赞不绝口。
“真行啊刘头,咸辣入味,腥气全没了!”
“糯糯的,好吃!刘妈妈手艺绝了!”
“要是有饭,这香味,我能连吃三碗!”
碗被传回灶边,众人或赞或笑,气氛热络。
瞿宝砚站在庭前,方才她第一个动筷,确实有些惊讶能做出这般好味来,土腥尽去,香辣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这菜确实是成了,但这般做法,需油盐、还需火候讲究,香气虽足,却耗物太多。如今赈灾救济,这些都紧缺,根本不可能依此大批供给灾民。
她转眸又望向刘双娘,道:“刘管事,此物可还有别的做法?”顿了顿,补道:“最好是灾民能吃的法子,家家户户都能照着做,不费油盐、不费手艺,还能吃饱。”
刘双娘抬头,眼神一动,点点头:“大人说的是,那便换个做法。”
她重新起锅,取剩下的猪芋切碎,和半勺米一并下入铁锅,加水慢熬。火苗舔着锅底,汤色渐白,猪芋在米汤中煮得糜烂如泥,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清香。
约莫一刻钟后,她揭开锅盖,舀出一碗热腾腾的杂粥,递上前去。
“这法子不加油盐,这一锅起码能管七八个。猪芋跟米掺着煮,半勺米就能煮一锅,不费什么粮,还管饱。火一旺,煮烂了就能吃,软乎乎的,嘴里胃里都不难受,您尝尝。”
瞿宝砚接过,先尝一口。
舌尖一触即化,米香混着猪芋淡气,像是一股暖流滑过胃里,顺口饱腹。
她双眸微亮,点头道:“可以。”
有小吏匆匆来报:“启禀大人,德仁堂的三位郎中都来了。按您的吩咐,他们先验了猪芋的药性。”
瞿宝砚抬眸:“可有什么说法?”
小吏答道:“吕郎中说这猪芋性寒微涩,性属平和,生食则伤脾胃,煮熟了便可以吃,没有毒性。”
瞿宝砚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记下。今日德仁堂所验所有山货的药性都一条不漏地录入案中,存作参考。”又看向身侧笔吏:“再将刘管事方才所示猪芋的去腥煮食之法,也一并详录。步骤须写得清楚详细,方便学着做。”
说着她放下碗:“岳临一带盛产此物,便先由岳临带头照此法分批试做,记众人试过之后的反应,若可行,再行推广。”
那边蒋林忍不住也讨了一碗杂粥,端起来咕噜咕噜几口便喝了个底朝天,粥一入口,那双眼亮得发光。瞿宝砚话音刚落,他差点跳起来,擦把嘴,兴奋道:
“这!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大人,您这府里可真是藏龙卧虎!连这种东西都能整出法子来!这下可好了,咱们不用再挨饿了,总算有一口热的能吃了!”
说着又忍不住继续念叨:“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救命啊!”竟抱着空碗手舞足蹈起来。
屋里众人看着他那副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不是嘲笑,而是从连日灾情与困顿中,透出的几分暖意与松快。
刘双娘见了笑骂:“吃碗粥给你出息的,想吃再给你来一碗!”
瞿宝砚闻言,眼中也浮起一抹浅笑。
她又转眸望向还握着锅铲、站在灶前的刘双娘,语气温和郑重:“刘管事之劳,此事当记首功。这一锅粥,叫这么多百姓都看见了希望。我宝砚在此,替灾民先谢过一声。”
说罢,她微微一躬,躬身拱手,行得极是认真。
刘双娘一怔,看着对她行礼的瞿宝砚,锅铲都差点没握稳,眼底一时间闪过不可思议,又难以言表的神色。
屋内众人也都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刘双娘。
但那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敬意与几分近乎新认的尊重。
这番架势叫刘双娘一时有些不自然,手里的锅铲都握得僵了几分,她拍了拍裙,双唇抖了抖,轻咳一声道:“哎哟,大人这话太折煞人了,我一个后厨管事的,哪敢当‘功臣’二字。”
话虽如此,但语气里也藏不住那一点点骄傲。
“替大人分忧也是我们该做的,灾民能吃饱饭我们也高兴,再说,我这···这不也是给自己攒点功德,将来说不定还能折点好报呢。”
话一出口,满屋又是一阵轻笑。
刘双娘也没让这股风头持续太久,眼珠一扫,见一圈小厮围得死紧,立马扬了扬下巴,眉一挑,熟稔地哄开了人群:
“行了行了,都围着看什么热闹呢?大人还在这,你们活都干完了吗,一个个的?”
“该去抬水的抬水,该洗菜的洗菜,厨房是你们站着听评书的地儿?”
这一日,知州府中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宝桃儿去厨房取晚膳的时候,发现平日里被教训的厉害,总嘟着嘴暗骂刘双娘的那几个小丫头也在一旁欢声笑语起来。
她笑了笑,提着食龛出去,却发现院中青砖又湿了。
好不容易连着晴了几日,入夜却又变了天。
申末时分,西南起风,到了戌时,窗纸微响,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悄然洒落,落在瓦上、檐下、石阶之间。
一片轻微不断的雨声,把白日的喧闹悄然掩去。
书房内,瞿宝砚用过晚膳,又坐在案前。案上堆着几份从各县送来的灾后呈报,有关仓储、劳役征调,还有数份是百姓递来的申诉和求粮文牍。
她执笔批阅,神色清明。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吏快步进来,低声禀道:
“大人,李通判求见。”
瞿宝砚闻言,手中朱笔微顿。
李秉德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她。
她心中略一思忖,只淡淡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雨声微响中,李秉德踏入书房。
他穿了身浅灰色直裰,披着半湿的斗篷,鬓边带雨,神情却是从容稳妥。
一入内,他便拱手低声笑道:“这等时候来叨扰大人,实在是唐突。只因心中有些事,总觉不说实在不安,冒昧了。”
瞿宝砚早已起身相迎,颔首道:“李通判多礼。夜深雨重,既然来,想必确有要事。不妨直言,请坐。”
她让了个座,倒了两盏热茶,推至案前。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李秉德接过茶盏,喝了口润了润嗓子,又望着杯中茶水,酝酿片刻后,颇为感慨道:
“瞿大人,这段日子,咱们来来往往也打了不少的交道了。您是什么样的人,我李秉德虽不才,但看人也还算准。我是什么样的人,大人心里想必也有了数。今儿这天凉气爽,有什么话我也就不绕圈子直说了。”
他说着,嘴角似笑非笑,眉目间却没了平日那股打太极的滑头气,多了一分凝神敛意。
“说句老实话,大人您刚来那会儿,我们这些老官心里头确实是不怎么服气的。”
说着李秉德顿了顿,余光瞥向瞿宝砚,见她静静等着下文,便继续道:
“可也不怪,您不知道,这渌州来来回回多少的主官,每次来都是一地鸡毛,接着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烂摊子留下来都是我们收拾,我们这些底下人,只能跟着兜着转,简直苦不堪言。这回,听说来的还是个新进士,状元是不错,可没资历、没旧任,从哪儿来的咱都不知道,这心里头难免有些忐忑,怕是压不住这渌州的事。不过——”
他说着话锋一转,语气也恭敬起来:“这段时日下来,大人的手段,确实叫李某刮目相看,这水患关前,将咱们这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乱分毫。唉,想来也是,世上能人何其多,岂是年纪大小便能分出高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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