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木质冷香萦绕在鼻尖,与蔺言津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如山尖雪、天上月,高不可攀。

此时却让秦筝避之不及。

多少年了,秦筝住在疗养院里,平日里闻到最多的就是消毒水味,除此之外,就是闻惊阙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其他任何香味,都只会让他头晕头疼,无法安眠。

像香水这种代表着外界,在正式场合衣香鬓影场景的东西,早已经随着他与过去生活的切割,也成了废弃的旧物,在被他遗忘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秦筝眉心微蹙,低声道:“放我下来。”

蔺言津:“马上就到了。”

他一路快步走到医务室,将秦筝放到病床上,“他刚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给他看看。”

医生护士围了上来,给秦筝检查身体。

“手臂上有几处挫伤擦伤,右脚有些崴脚,其他还有些磕碰……都是皮外伤,主要是病人受到惊吓,这会儿最需要家属的陪伴和安慰。”

医生护士给秦筝处理了脚伤,又给其他伤口上了药,就默默退了出去。

期间秦筝一直一动不动,任由医护人员摆弄。

这在他过去的几十年里是最习以为常的事。

对于一个瘫痪病人来说,没有感觉,无法控制的身体部位,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那不过是为了让他这个人还能活着,让他的身体还能维持基本运转而必须处理,无法丢弃的工具。

那时的闻惊阙就曾说:“是我要你活着,你的这条命,你的身体都属于我,归我管,负责照顾它,当然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这是一个尊严被打破,又再次重组的过程,过程及其难堪,重组前后也明显不同。

但不得不说,习惯之后,那种将自己整个人完全托付给对方,什么也不必考虑的感觉真好啊,好到闻惊阙走后多年,他也难以忘记,好到如今回到过去,也忍不住怀念回忆。

如今重新拿回掌控权,重新拥有它们的归属权,于秦筝而言,反而是件极陌生的事。

他的手缓缓扶着床沿,试图坐起。

蔺言津握住他的手,“才刚上完药,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筝稍稍醒神。

若不是蔺言津出声,秦筝都快忘了房间里还有个人。

忽略环境,忽略他人,容易陷入自己的大脑思考。

这也是过去三十年里养成的习惯。

没办法,一个只有脑袋还能动的人,不能外出,不能动作,也不能让人随时随地陪着他说话。

让大脑自己思考,自娱自乐,就成了最寻常,也最多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闻惊阙在时还好,自他走后,秦筝更加封闭,唯一能做的,就是想他,想他,想他……

漫长时间的融合,秦筝生活里,已经没有什么不与闻惊阙相关了。

秦筝抬眸望去,对方的面容近在咫尺。

“要喝水吗?”蔺言津问。

秦筝动了动唇,“蔺……言津。”

从人生中消失已久的名字再次从口中吐出,陌生又熟悉,遥远的记忆隐约浮现。

蔺言津眉峰微凝,“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筝看了看他,又重新躺了回去,没再坚持要起来。

蔺言津啊……

真是好久远的人了。

久远到再次看见,秦筝心里除了些许惆怅唏嘘,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不出去招待客人?”

今天可是蔺言津姐姐的订婚宴,出了刚刚那场意外,少不了要对宾客加以安抚,还有请来的各路媒体也要应付,否则明天报道上出现什么不利消息,可不是结下这场婚事的初衷。

“我只是新娘的弟弟,不是这场婚事的主人,比起应付那些外人,还有更重要的人最需要我。”

蔺言津没点名,然而话里话外的关切和偏爱,让人……尤其是二十几岁,自小缺爱的秦筝根本无法拒绝。

看着眼前这个人,秦筝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对方。

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秦筝没说话。

蔺言津看了看他,然而秦筝此时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蔺言津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带着些许冷意,“给你十分钟时间,滚过来。”

不到十分钟,宋其钰就忐忑不安地来到了病房门口,犹犹豫豫站在外面不敢进去。

“表哥……”

蔺言津扫他一眼,“要我请你?”

宋其钰麻溜滚进去,低着头,站在秦筝床前,压下心里的憋屈,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小心从楼梯上把你推下去。”

秦筝看向蔺其钰。

蔺言津:“只有道歉?”

宋其钰心中恼怒,然而碍于当着蔺言津的面,在已经见识过自己说真话却无人相信的情形后,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说这都是秦筝故意的,蔺言津也不会相信。

没想到秦筝竟然也有这么一手,以前他还不理解蔺言津为什么会对别人不假辞色,唯独对秦筝特别,现在终于知道,表哥肯定就是被对方这些绿茶手段给蛊惑的!

心中越想越气,暗暗咬牙,嘴上最不得不说:“为表歉意,我想给你五十万作为补偿。”

蔺言津:“加倍。”

宋其钰:“表哥你……”

蔺言津冷淡的眉眼落在他身上,只一瞬,就让他泄了气。

他看了看蔺言津,又看了看仿佛旁观者一般的秦筝,最终憋屈开口:“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等会儿再送来。”

蔺言津冷冷道:“你也该吃点教训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宋其钰心梗。

是的,他确实知道了,今后他保证离秦筝要多远有多远,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碰瓷的机会!

别人也不行!

出去的时候,宋其钰整个人就像愤怒的小狗,龇牙咧嘴,却没半点威力。

等人走后,秦筝才看向蔺言津,“他说我是故意碰瓷,你不信吗?”

蔺言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秦筝笑了。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蔺言津问。

秦筝不记得这具身体什么时候吃的东西,但他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只是身体需要能量摄入,而这种关乎健康的事,他从不会拒绝。

“都可以,你看着叫吧。”

蔺言津看了看他,片刻后,才起身去旁边打了个电话,挂断后转身回头,却看见秦筝正靠在床头走神。

甚至没有半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步上前,在床边坐下。

“还没消气?”

秦筝一愣。

蔺言津:“出事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但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宋其钰挑衅冒犯你,伤了你,我也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阿筝,还有什么不满,你告诉我。”

秦筝微微一笑,“你也说了,我没什么不满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不满?”

蔺言津望着他,伸手要去握他的手,却被秦筝躲开了。

秦筝:“手上还有药,小心蹭到你身上。”

蔺言津视线在他避开自己的那只手上停留片刻,不着痕迹地深了深眸色。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本来在顶层的露天餐厅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出了点意外,你没看到。”

秦筝神色微动。

其实看到了,不过是上辈子。

蔺言津在露天餐厅向他告白,就在蔺言津姐姐订婚的这个日子,底下都是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还有蔺言津的父母。

有那么一瞬间,秦筝恍惚有种这是自己与蔺言津的婚礼的错觉。

因此哪怕顶层只有他们二人,这场告白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任何人知道,秦筝也欣然答应。

蔺言津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精致名贵的钻表。

是蔺言津腕上的同款不同色。

“精心准备的场地没用上,但这里只有你我,也算阴差阳错,差强人意。”

“相识多年,我们一直是彼此最默契的存在,现在我想将我们的默契永远延续下去。”

“你愿意吗?”

蔺言津抬眸,目光直直望着他。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给了秦筝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看着眼前的蔺言津,以及曾经戴过的手表,不知怎的,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拂去表面的灰尘,渐渐清晰。

不知过去多久,秦筝伸手取出盒子里的手表。

蔺言津心中一定,莫名的不安也自心头散去。

秦筝将那块表拿在手中把玩。

忽然开口道:“世上很多人,都用金钱衡量某些东西的价值。”

“认为越贵的,就越好。”

“但对我而言,这块表,还不如你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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