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洲拔出胸口染血长剑,望向执剑的母亲忽然笑了。

二十五年前的雨夜,无相宫主诞下双胎,经大能指点得辨福煞,母亲为大义舍小情,毅然弃了他的煞星哥哥。

留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只有他喻文洲。

是母亲选择了他。

可为什么选了他,又要放弃他呢?

他不是福星吗?

何故又斥他祸害?

他本想助母亲一臂之力,帮她,帮整个无相花宫上下除去眼前不该留存于世的煞星。

“哈……哈哈哈……”喻文洲口角溢血,“母亲要杀我吗?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心脏天生长在右侧?真是该好好感谢……这具母亲赋予的身体。”

文音宫主拔剑,又刺了喻文洲一剑。

他伤处血流不止,但宫主气竭力怠,最后一刺仍未扎入喻文洲心脏。喻文洲拔出宫主松开的剑身,哭了又笑。

“母亲!”喻谦光惊呼。

“杀了他……除了祸害……”文音被喻谦光接住,声音渐弱。

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小儿子能做出引狼入室,驱魔害人之举,奈何铁证如山,宫中谷内黑雾弥漫一片狼藉,作为一宫之主她如何能再视而不见?

她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这半辈子的错,赔进大儿子的一生不够,如今还要搭上无相花宫上下弟子。

“大哥,母亲被魔息侵蚀,如今神智错乱,竟连我都认不得了。”喻文洲从后拉住兄长的肩,“你别离她太近,以免误伤。”

宫主攥紧搭在喻谦光手臂上的手,隔着他瞪向喻文洲,目光怨恨。

喻谦光不敢对上她厌憎的眼,从小到大被当作煞星,在宫中不为人知的角落苟且偷生仰人鼻息,即便他已用才能为自己正名,可他还是做不到坦然面对来自母亲的责怨。

他不是煞星,他为无相花宫赢得了殊荣,让无相花宫在数不清的修仙世家里一跃而上,成为仅次于玄清的大派。

仍旧无法获得母亲的认可。

时至今日,他依然是母亲眼中的祸害。

“母亲,别这样。”喻谦光欲将人抱起,“火势要蔓延过来了,我们出去再说。”

文音不许。

她魔息缠身,再有须臾便要沦为杀人嗜血的行尸走肉了。

宫主将身上印信令牌,所有能代表宫主身份的信物,一股脑塞给喻谦光,喻少宫主迟疑,“母亲?”

喻谦光转瞬明白过来,他拉住文音衣袖,泪意难止,“我们还有定灵金芝,金芝能封灵也必然能封魔,母亲你再坚持一下,等服下金芝我就带你去找父亲,他一定有办法的……”

文音摇头,她要强了一辈子,此刻少有地流露温柔,她抚去喻谦光脸侧伤口的蜿蜒血迹,目中是交错的心疼和歉疚。

傻孩子,你父亲要来早来了。

津舟像她,而文洲像他父亲。

她不要脸皮地追逐了那个男人一辈子,到头来他弃她如敝履,最偏爱的小儿子教成如今这般劣质难啄,唯有自出生便被当作弃子的津舟,即便她未尽人母之责,他依旧侍她以亲长。

母亲从未有过的温柔注视,让喻谦光产生错觉,好像自己真的是被她疼爱的儿子。

这样的温和从前只属于喻文洲。

往昔他在仙道大会夺魁时,亦或是他加花冠礼册为少宫主时,母亲都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他,这一刻仿佛是他从弟弟处偷来的,美好地不真实。

这是他的幻觉,还是母亲的幻觉?

喻谦光眼眶酸得发疼,短暂愣怔时,文音骤然起身,爆发的灵波将他掀出殿外。

文音眼底温柔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宫主配剑飞旋而起,直冲他面门而来。

她眼神冷冷,杀意满溢。似是认清眼前是煞星而非心心念念的爱子,怒意暴涨。

“母亲?”喻谦光瞳孔骤缩。

飞剑擦过他颈侧,削去几缕黑发,直逼他身后喻文洲眉心而去。

喻文洲挥刀挑开飞剑,却也错失了趁乱弑兄最好的机会,隐入黑雾之中。

宫主立于殿内,拂袖设下结界,喻谦光隔着屏障与母亲遥遥相望,似近还远,直到被火燎绕的梁柱轰然倒下,母子再不相见。

自主殿起,方圆十里的桃树转眼枯萎,消逝生机沿地下根茎涌向主殿,大殿坍塌瞬间爆发出剧烈灵力冲击。

洛凝在谷外看得真切,此刻忍不住睁大了眼。

早闻无相花宫有一独门秘法,名为千雨葬花,非化神以上不能为,非宫主嫡传不可学,非存亡之际不得用。

想不到竟是在此等情况下见此秘法。

为不沦落魔道,宫主最后不惜自爆金丹,与所有沾染魔息的门人一起赴死。

幻花谷美轮美奂的漫天花雨顿时化作杀人利刃,沿余波震开的所向刺向每个入魔弟子。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一个入魔的门内修士出谷祸世。

洛凝察觉文音有玉石俱焚之念,极力内探天道传承,奈何被泽微君禁制所隔,始终不得其法同时阻止魔息侵蚀和宫主自爆。

“文音宫主是个人物。”萧玄奕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立于桃树上俯视幻花谷,“我可以勉强再等一会。”

“等着坐收渔利?”洛凝反问。

“阿凝,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么?”魔尊语气说不出的熟稔,夹带了三分委屈。

洛凝脸色微变,萧玄奕这意外熟稔的表现……

世界重置后,他竟保留了两世记忆?

萧玄奕叹息,也不打算伪装,“上一世也是这样,可那时你不在无相花宫。还有前次在玄清后山禁地,你的表现也与之前不同。阿凝,你应该也同我一样,重生后拥有两世的经历吧?”

洛凝看着萧玄奕,似乎有点明白泽微君选定萧玄奕作新男主的缘由了。

“我回魔界寻过泽微君,他不在。没有他帮忙镇压魔物,无烬渊结界封印破损只在旦夕。”萧玄奕对上她眸,“我不愿再以伤你欺你的方式谋得两仪镜,也来不及再去幽冥海寻碧血丹青花,如今之际,唯有先以定灵金芝将无烬渊邪物暂封再谋其他。”

“上一世我亦为此而来,但灭了无相花宫的不是我。是喻谦光蓄意陷害,将脏水泼在我身上以此博取你同情。”

洛凝沉默。

带了一群魔众把幻花谷围住,又声势浩荡地叫阵打架,抢夺门派至宝的意图鲜明,紧接着自家后方又是着火,又是魔息入侵的,换谁都会觉得是魔尊杀人夺宝犹嫌不足,还顺手灭了无相花宫。

萧玄奕看向谷中,目光坚定,“上次他宫中乱成一团,我并未乘虚而入。但这次的定灵金芝,我势在必得。”

与此同时,深藏门内至宝的密室被喻谦光一剑劈开,满身血口的少宫主启出宝盒,重锁应声落地,盒中定灵金芝早已不翼而飞。

喻谦光愣了愣,心中了然,惨然一笑。

魔族右护法在幻花谷后小道截住欲逃的喻文洲,从他身上搜出定灵金芝。

丰廷献上金芝,“喻文洲果然盗取金芝从小路逃跑,尊上料事如神!”

“人呢?怎没一起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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