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喜连理(下)
成亲这日,天气和煦,微风怡人。
整座谢府,从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
生活与往常并无不同,成亲于她而言,无非换个新居,继续尔虞我诈。
她穿上繁重的喜服,任由丫鬟婆子梳妆打扮,听着他们或真心、或恭维的赞叹,看向铜镜中的华贵美人。
“小姐,您穿这身衣裳,真好看。”菊香惊声赞叹,“祝贺小姐心想事成。”
“多谢,那是小姐好看,还是衣裳好看?”
菊香嘟嘟嘴,“那当然是小姐好看,只有小姐穿这件衣裳,才好看。”
“就你嘴甜。”谢允霏微微勾唇,面前铜镜中的美人,笑容反倒扭曲。
“小姐,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菊香想到什么,低声说。
“嗯。”谢允霏摸摸腰间荷包,这些迷药,足够他今夜做个美梦。
不管黎淮景真举还是不举,她都不可能和黎淮景圆房。
“小姐,夫人要来给您梳头了,我先退下。”
“菊香,你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今天恐怕比较漫长。”谢允霏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
“好的,小姐。”
南朝闺阁女子出嫁前,历来有梳头礼,由新娘母亲或其他女性长辈帮忙梳头,以表祝福。
谢夫人再不待见她,出于面子,不会违背这种明面上的礼制。
背地里,总会找些法子发泄不满。
一如现在,她头皮生疼。
“一梳梳到尾。”
谢夫人梳完第一下,她的头发被扯断一些。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谢夫人话音中,毫无祝福和希冀,只有怨怼和嫌恶。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铜镜中,她看到两抹扭曲的笑容。
“四梳银笋尽标齐。”
谢夫人梳完,立刻扔下她的长发,没有一丝迟疑。
“母亲。”谢允霏忽然笑起来,“我一直想问您,从小到大,您为何,那么讨厌我?”
“因为你不祥。”谢夫人看向铜镜中的端庄女子,想起自己的女儿,不禁更加羞愤。
“当年您进香偶遇劫匪,本就是意外;道士的满口胡言,本就是虚妄之谈。”谢允霏伸手抚摸长发,顺着刚才梳发礼的地方摩挲,“这么多年来,我其实鲜少真正伤害您。”
“当年,那座心爱的莲花观音,分明是祖母的猫儿碰倒摔坏,您不敢怪罪祖母,将气撒在我身上。”
谢允霏回忆往事,笑意更深,说得极为缓慢,似乎抛却所有悲喜,“硬生生让亭姑将我丢到大雪地里,跪了快两个时辰。”
“胡说,那座观音明明被你摔坏,你少找托词。”谢夫人炸毛般反驳,眼底心虚却透过铜镜,被一览无余。
“母亲,女儿今日出嫁,很快便不再碍您的眼。”谢允霏右手攥紧腰间荷包,五指轻颤,指甲不住剐蹭荷包上的纹路,“女儿最后想知道,抛开诸多缘故,您有没有一刻,对一个孩子觉得抱歉?”
“你已经替我的晁然过了十七年好日子,有什么值得我抱歉?”谢夫人依旧咄咄逼人,“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可以告诉你,本夫人最不喜失控。你不能为我掌控,便没有价值。将一个人弃之敝履,需要什么理由?”
“母亲,谢谢您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谢允霏松开荷包,忽然起身,双手拂过嫁衣衣袖,转身望向谢夫人,释然一笑,比任何时候平静,“可惜您信佛多年,作孽却不少,佛祖到底要抛弃您。”
眼前女子一袭红衣,艳丽张扬又诡异可怖,似浴血爬出的鬼魂般阴森。
“母亲,我的隐疾,您最好不要拿来当做把柄。”谢允霏垂眸浅笑,“您知道的,我是个歹毒之人。您若是得罪我,我饶不了妹妹。”
“你......”谢夫人大骇,思及今日晋王大婚,不便发作,强忍怒意和恐惧,摔门离开。
谢允霏拿起红盖头,自行盖上,等待迎亲队伍。
迎亲队伍抵达谢府门前,她由菊香扶着,踏出谢府高高的门槛。
“阿姐,你要经常回来看我。”谢延初挤到她身边,扶着她下台阶,低声念叨。
她从盖头下,看到一双花花绿绿的鞋子,轻叹:“你好自为之,别再干荒唐事。”
“我听你的,阿姐。”谢延初声音略显嘶哑,鼻音浓重。
往前再几步,她看到一双灰色布鞋,耳边传来熟悉的叮咛。
“允霏,晋王府到底不比家里,切莫任性,冲撞殿下。”
“父亲,您可知女儿嫁妆都有些什么?”
谢尚书稍有停顿,“你阿娘准备齐全,不用担心。”
她眼眶翻涌热意,“父亲,您可知,有何比欺凌更恶心?”
谢尚书并未应答。
她闭了闭眼,咽下喉头苦涩,“冠冕堂皇的放纵与虚伪。”
须臾,一声长长的叹息。
“允霏,你既已嫁与晋王,有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亦不再回复,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绣金皮靴。
那双手牢牢拖住她的手臂,领着她一步步走向喜轿。
“霏儿,我来接你了。”
“多谢殿下。”她眼角无声无息,滑落一滴泪。
迎亲队伍吹锣打鼓离开谢府,由黎淮景骑着高头大马率先,送嫁与迎亲队伍一路沿街而行。
有好几个婆子,边走边洒钱币和饴糖。
沿街百姓议论纷纷,谢允霏只在心里默数,转了几个弯,过了几条街。
“小姐,快到了。”菊香此时,掀开帘子道。
好戏即将上演。
不多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好似在晃荡。
整支队伍戛然而止,奏乐声一停,街道死一般沉寂。
“霏儿,你且稍作休息,本王去看看。”黎淮景的声音自轿门外响起。
“好的,殿下。”她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何事。
京都最为繁荣仓廪的朱雀大街,晋王迎亲队伍经过时,众目睽睽之下,抬谢府嫁妆的那几根柱子,有几根当众断了而已。
箱子摔坏,滚落出里面一些破铜烂铁般的陪嫁嫁妆。
显而易见,她和谢府,俨然已成笑柄。
母亲,这些腌臜事,需要有个终结。您想让人吃哑巴亏,决计不行。
师兄已然得手,接下来只看百姓的反应。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叨咕:“晋王妃的嫁妆,竟然是这些破烂玩意!”
“这大喜之日,谢府嫁妆就这,怕是晋王妃嫁过去,抬不起头咯!”
“有这些也不错了,毕竟是个假的!”
“假的怎么了,英国公府还认作义女了。”
“认作义女又如何,面子而已,内里什么也没有。”
“这亲事哟,谢家怕是也不重视这个假千金,可怜见的!”
花轿旁,黎淮景听到众人的奚落,声音冰冷低沉,指着那散落一地的嫁妆,振振有词地质问谢尚书:“谢大人,你们谢府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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