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未出阁-1
整座西京城沉浸在上元节热闹氛围中，街道彩灯高悬，小孩嬉戏打闹，大人笑逐颜开，人声鼎沸，摩踵擦肩。
街道外偏僻地停着几辆马车，车夫在不远处闲聊，声音不大，怕吵到回来短暂休息的主子们。
“听说那料子由七彩丝光线织就，日光下能泛出漂亮霞光！”
马车内圆饼脸女子向另一个圆饼脸女子，眉飞色舞、比比划划地描述衣裙如何美丽眩目。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七十两银子买裙子？”
瞧着年纪稍微长的女子，满脸不耐拍掉妹妹的手。
“我是没有……”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马车中另一女子。
云怡夏安静坐在角落，低垂眼眸，双肩内扣蜷缩，手指绞着帕子，似觉察到她们灼热视线，帕子绞得更加紧绷。
两个嫡妹-云怡花、云怡丹叽叽喳喳讨论素衣坊新到的蜀锦裙子。
云怡夏在旁边尽量减少存在感，窝窝囊囊，瞧着格外好欺。
“三姐姐~”
云怡丹夹着嗓子，甜腻腻开口，手却狠狠掐住云怡夏的腕子，指甲深陷白皙皮肉。
“你向来最疼我们…对不对？”
“…是！”
上元节热闹持续到子时，人们手中提着花灯意犹未尽地归家。
“哒哒哒”马蹄踩着青石板路，车停在五品户部郎中宅邸，依次走下三位少女。
“三姐姐，你帮我们拿着吧！”
云怡花把抱了一路的衣裙塞进云怡夏怀里，视线贪婪黏在上面，压低声音恶狠狠“嘱托”。
“待会儿见母亲该如何说？你不用我教吧！”
“不…不用！”
云怡夏睫毛轻颤，声音颤抖，嗫嚅着答应。
进门时云怡夏被门槛绊得踉跄出去撞到个人，对方抬手推一把，她摇晃两下险些摔在冰凉地面。
慌乱间云怡夏袖口向上卷曲几许，刚好卡在一片青紫红肿皮肤上方位置。
“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男人皱眉怒瞪云怡夏，对上一双湿润泛红的杏眸，他怒气顿弱，视线不自在的移开，不经意间落在腕子刺目瘀痕……
“怎么回事儿？”
“见过父亲！”
云怡花、云怡丹小跑着上前见礼，拼命向云怡夏使眼色，让她把掉在地上的包裹捡起来。
若让父亲瞧见，此事定不会善了！
“嗯！”
云文曜点点头，顺着两姐妹的视线看向摔出去的包裹。
小厮极有眼色的捡起包袱，双手举过头顶递给他。
经过这么一摔、一拿，包裹内衣裙露出些许，在满院灯光下闪耀七彩霞光。
“打开！”
单看一角布料已是不凡，不敢想这套衣裙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
“父亲，女儿家的衣裙……”
“云怡花，闭嘴！”
云文曜认识这料子，户部侍郎家的女儿们为七彩蜀锦吵得天翻地覆，南街传得人尽皆知。
私底下大家调侃，心里瞧不上侍郎女儿小门小户的做派。
云文曜月俸六十两，素衣坊一套蜀锦衣裙最低七十两。
一套衣裙比他一月俸禄还多！
“你们跟我回去！”
在外面不好教训女儿，从小厮怀里抢回包裹，怒气冲冲往主院走。
他要问问姜氏，为何把女儿教得如此挥霍无度？
“哐当！”
云文曜踹开正房门板，姜秀梅正倚在罗汉榻上核算账目。
“老爷这是作甚？”
姜秀梅坐直身体，眼风扫过云文曜身后低眉顺眼的三个女儿，她在云怡夏身上多停留一瞬，自然把视线转回男人脸上。
“你养的好女儿！”
云文曜将手中包裹狠狠砸过去，话说得又气又急。
“近百两买一套衣裙！她们怎么敢！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老爷莫急！
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待我问问她们！”
姜秀梅面容慈爱、语气和缓，成功带动云文曜降下不少火气，坐到罗汉榻另一侧猛灌茶水。
“母亲，三姐喜欢素衣坊的衣裙，让我们陪她去买！”
“三姐向来糊涂、不知礼数，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怡花上前拽住母亲左袖，云怡丹拽住右边，眼泪说掉就掉，哀怨眼神偷瞄着父亲。
“三娘，你怎么说？”
姜秀梅瞄一眼两个女儿便知她们心中小九九，眼下不是和女儿计较的时候，先把“锅”甩出去再说。
“回禀父亲、母亲！我无话可说！”
云怡夏站在最远处，肩膀缩得几乎要折起来，手指绞着帕子，长睫盖住眼眸，没人看见漂亮杏眼中满是讥诮。
“父亲、母亲，你们看！她承认了！”
云怡花满脸喜色看向父母，发现他们脸色并不好看，立刻收回呲着大牙的厚嘴唇。
“你快闭嘴吧！”
云文曜身为五品户部郎中，朝堂诡谲变幻都能应付，如何看不出几个女儿之间眉眼官司？
他视线落到三女儿手腕上泛着青紫的月牙指甲印，额角青筋蹦起老高。
一母同胞，何至于此？
“你们看看三娘身上半旧不新的棉布衣服，她能…她敢花七十两买素衣坊的蜀锦裙子？”
今日上元节，四娘、五娘穿得光鲜亮丽，三娘一身素色，寡淡中透着凄苦，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下人婢女。
“父亲……”
云怡夏猛地抬头，含泪杏眼欲语还休看着云文曜，视线往旁边一飘，顿时吓得瑟缩低头。
“够了！真是够了！”
云文曜环顾一圈儿，见母女三人同样大饼脸、吊梢眼、塌鼻梁、厚嘴唇。
再看云怡夏一张未施粉黛的鹅蛋脸，两弯月牙眉，水汪汪杏核眼，鼻头圆润微翘，嘴唇不点而朱。
他有瞬间恍然，三娘好像后院那个疯子……
“三娘，过来！”
云文曜拽过云怡夏手腕，让母女三人好好看看深入皮肉的指甲印和周围红肿皮肤。
“父亲，伤口…与四妹、五妹无关！”
少女白皙纤细手腕上紫黑红肿格外刺目，畏缩哀伤姿态更令人怜惜。
"从今日起，你们两个月例减半！每日抄《女诫》十遍！"
云文曜点点两个女儿，转头见云怡夏惶恐模样，语气不自觉柔软下来。
“你…明日去账房支二十两…做两身新衣服！”
“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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