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路曲折,待到数日,京城最后一道关隘,城门。

正值日盛,太阳自头顶直射着,在脚底缓缓透下一层光圈,现下影子也变得极短,像是被自己踩在脚下似的。

抬首,那正午换守的人就接替上来,只不知何时其手中还拿了一张画像,饶是通过一人,便要拿出来比对一番。

如此,平芜扭头,自私下里以那黑炭抹面,再顺手用铜板换了那城脚下乞丐的一件破衫,纤细的手指自头上将发带一摘。

自那乞丐窝里掏了几块烂泥,确保每个指甲盖都沾满了,一闻,还能带着臭。

转身,便信手往那城门口去了。

“你,干什么的?”

一守卫看着来人,一袭漆黑的长发掩着面,蓬松邋遢,看样子像是十几天没梳过了一般,现下头顶还有好几处死结。

再看那指甲缝,黑泥遍布,还没靠近便觉得几欲作呕。

用手捂住了口鼻,眼下是实打实的嫌弃也不为过了。

“大爷行行好,我只是日出到这儿乞讨,今儿个天气太热了,我便早些出城回到城外破庙里边儿去……”

身子一压再压,现下一张脸微抬,左右两面脸颊却黑如煤炭,连手臂上的皮肤都是黑的。

平芜故意用手一抓,只磨蹭几下便生出了黑泥。

见此,那守卫眼里的鄙夷便更甚,现下连步子也不往前去了,只伸手挥着刀就要赶人“哪来的破乞丐,臭死人了!”

“还不快滚!”

现下这大夏天,一点气味便能发酵,更别说是乞丐窝里的万年垢了。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

微微点了点头,平芜低首便欲出那城门。

方才往外走了五步,那城门处就有一顶软轿,只顷刻间马蹄声扬,像是有人策马来着。

“赵小公爷。”

城门守卫见此,立即下跪行礼。

一双盈白的指尖自帘内探出,掀至半膝,方才显出半个身形来。

来人身着红色衣衫,其脚踩飞云靴,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此刻内敛的丹凤眼眼尾微微撩起。

观那样子,颇有几分肆意。

“起来说话,那刺客查的怎么样了?”

竟敢在他抱得美人归的路上打搅他的好事,明明见着人亲眼跳下了山崖。

这几日他处处找寻,任凭其国公府上精锐尽出,可现如今竟连个人影都找不见。

简直是见鬼了。

“报告小公爷,小人正仔细排查,但至今还没见着画像上的人……”

闻此,赵木巳的面色一暗,其望向城门守卫的眼神透着凉意,现下竟连掀起的唇角也不动了。

望着,倒似没了先前的玩世。

“小公爷饶命,小人真的没看见啊!”

两名守卫跪地叩首,现下那腰弯着,连眼神也不敢往赵木巳面上看去了。

“确定所有人都一一查了?”

方才他来的时候,这奴才正挥手驱赶一个乞丐,那乞丐身形瘦小,看起来确是骨瘦如柴。

不过……

眼神往那远去的背影上看去。

自今日他四下的农户已经排查了个遍,甚至连往来进出的人也不放过。

算上几日排查的时间,整整二十天,饶是京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莫非……

“小公爷,除了刚才那个乞丐,我们都看了,那胳膊一搓就有泥,身上实在太臭了……”

回想方才那个乞丐,本就是夏日,味道格外重些,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遂才让人赶紧走来着。

“糊涂!”

怪不得那乞丐看着身形如此熟悉,看其行动不便,倒像是重伤未愈。

“所有人,赶紧去追!”

天罗地网,现下我看你往哪儿跑。

入了人群,许是因着眼瞎,耳力倒是尤其敏锐,现下不用费力去听,便能听见身后一阵熙攘。

那鞭挞声起,像是抽在人的心弦上。

攥着衣摆的手一紧,趁乱混入人群中,现下只辨着方向,尽力往反方向狂奔了。

跑了数步,期间人群推搡了几下,平芜遂失了力道软软地扑到在地,手心细嫩的皮肉刮擦了路面的碎石。

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疼,抬手一抹,竟有黏腻之感。

竟是擦出了血。

起身,欲再奔走,那身后的马蹄身却停了,片刻一咚咚声响起,似是有什么落地的声音。

踩踏着,一声声,如此倒像是脚步声来着。

来人半蹲着,片刻伸出一面手指淡淡擦拭了平芜面上的碳渍。

平芜见此,其动了动身子,身后的头发随着动作左右摇晃着,中途却被人钳制了脖颈“别再挣扎了。”

声线微凉,脖颈间的那双大掌却还在持续用力“别以为你能躲着我,现下,该送你上路了。”

手里的力度逐渐施加,平芜能感受到鼻腔的空气在一点点流失,胸口愈发闷堵的厉害。

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闭上了眼,一双柔白的指尖微垂,带着丝丝凉意。

“是嗜血宗的人!小公爷快走!”

说完那些人却被银针一击毙命,一道身影来回穿梭,混着风声只显出一道残影来。

此时一道剑刃扑面而来,带着一抹剑气,身子却往那小公爷跟前,连带着一掌内里便将人逼出数里。

“该死!”

暗啐了一声,赵木巳抬眼望向来人,其身着一袭紫衣,腰间挂着一方金牌,在日光下闪着光,聚睛一看,竟,竟是嗜血宗。

“你是嗜血宗的人?”

他从未得罪过此宗门,如今为何要来管他的闲事。

还无端杀死他手底下那么多人,简直丧尽天良。

“是,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了,今日,必须死。”

伸手一掌将此人提到面前来,待到面对着面,现下连对方面上的一个毛孔都能清晰可见。

赵木巳面上闪过一丝惊诧,那样子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先前虽听闻嗜血宗杀人如杀鸡,只要是接了任务,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归。

且手段凌厉,异常狠辣。

可如今此人的内力竟恐怖如斯,能隔空取物,将其拉到他面前来,这,便是嗜血宗的真正实力吗?

“你敢杀我?便是将京城的贵世家大族得罪透了。”

“愚蠢。”

它嗜血宗向来不怕这些势力,现下为了活命竟开始说些不动脑子的话。

这会让人觉得聒噪,很没有耐心。

“该去死了。”

用手一捏,手间穿出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却面无表情,只细细听着那阵嘶吼,待到将五指从某人颈项撤回,赵木巳的身子也就瘫软在地了。

那啪嗒一声,平芜听着,倒真是死透了。

此人能一掌拍开赵木巳数里,不到半刻钟便杀了将其彻底击杀。

实力简直强悍。

“你……”

颤抖着嘴唇,平芜一双细指撑住地面,身子却在缓缓往后退。

她不敢相信若是此人要因为其没有完成铜牌任务的事情责怪于她,今日便是亲自来替宗门兴师问罪,如此。

那她……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面色泛白,一双桃花眼里充满着惧意,现下竟连牙关也微微颤栗了起来。

“敢问姑娘,是否称号稚梨。”

稚梨,这确是她在嗜血宗的称号。

“我是宗门派来接姑娘回去的,如此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方才冲撞。”

那人说着,便抬脚往平芜跟前走去了。

一把将平芜自地上扶起,只那力道还算得上轻柔,连动作也没因着平芜眼盲而逾越半分。

可落在平芜眼中,便觉得是此人终于要将她带回去受死了吗?

哽了嗓子,但又知晓其不是此人对手。

如此路上一路无话,待到回了宗门,便将人带到那陆大锤跟前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接了金牌任务的稚梨?”

方堃坐在左面,现下见着有人领了个小丫头进来,转头,便是问着陆大锤了。

“是她。”

点了点头,陆大锤转头望向堂中那道身影,瘦弱如厮,现下还残了。

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此人是本是与我嗜血宗结盟,谁料我手下人一时恍惚,误将金牌任务制作成了铜牌,如此被稚梨姑娘领了去,才害其瞎了一双眼。”

其声渐缓,说着,面上连眉头也拢拉下来,此刻似是生了愧疚,连头也不想往平芜那面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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