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秋老虎”向来名不虚传,时近中秋,街巷之间已星罗点缀了些许瓜果月饼和兔儿爷的摊子,可空气里却依然燥热难耐,全无一丝凉意。
时庭林漫步在琉璃厂大街每日必经的回家路上,时不时摇动着手里的大折扇,却终不免汗湿了那一身新制不久的石青暗纹府绸长衫。日暮向晚,街市两旁遍植的白杨树间传出阵阵倦怠的蝉鸣,树身上的“眼”一眨不眨,树枝上的叶纹丝不动。
这天儿是越来越闷热了,八月节也没个节气的样子。时局不好,日本人头些日子刚冲击了卢沟桥,卢沟晓月的美景以后怕是很难得见了。近几个月来铺子里典当的主顾是眼见着有增无减,今儿才长眼的那对乾隆翠佩,多好的水头儿成色,那盘根错节满绿的翠筋,钱老爷子也真忍心割爱出手了。
时庭林边走边在心中漫无边际的盘算寻思,北平城难不成真是在劫难逃注定要再遭遇一场兵爨了?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啊!他从大襟里摸出手帕沾了沾额头上涌出的汗珠,好在家里过了这么些年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也算是有了些家底积蓄,再加孩子们也大了,呵!这齐齐整整的一家子!
眼见着马尾巴胡同就在跟前了,一阵拖着长音儿的吆喝声绊住了时庭林那原本匆匆的脚步。“哎~玉泉山的水来~东直门的冰~喝的嘴里凉了嗖嗖~给的又多来~汤儿好喝呀~~”
比时间老人还要准时的老爷子又在胡同口支起了酸梅汤摊位,一辆简陋破旧的木制手推车,车上的大冰桶里立着筷子长的黄铜月牙小戟,下悬小木牌儿,上面用工整端方的楷书写着“冰镇酸梅汤”。老人手里捏两个小铜盏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嘚儿~铮”一声,这“打冰盏儿”的响声儿叫人听着就打心眼儿里觉得沁人心脾,清凉解热。时庭林从大襟里摸出几个铜板,他想起女儿时予珺年幼时最爱喝琉璃厂信远斋的桂花酸梅汤。有一回因为贪嘴喝倒了牙口,连饭都险些吃不成了。就这么心下里一边想着一边乐呵着,时庭林不觉间就走到了马尾巴胡同15号的家门口。
一进院门,假山花坛里正是百花争妍好不热闹,一股浓郁馥丽的茉莉花香直冲时庭林的脑际,他情不自禁一阵兴奋,抬眼看去,肥嫩绿叶间朵朵月白茉莉正自含香吐蕊。前月新栽的蟹爪莲也开出了鹅黄色的繁花,层层叠叠跟茉莉相映成趣。几盆杂色绣球纵情怒放,宣泄释放着强韧庞大的生命力。最让他得意的还是那两个宽边儿直筒大花盆儿里的菊花,一盆“集锦”五彩缤纷,一盆“万菊”金丝吐蕊,可都是他下了大功夫用白蒿嫁接的“老祚子”原根儿,过了末伏才起进盆儿里的。时庭林移步假山背阴的花阴凉间,两盆金边兰花苍翠挺拔,为这一派荼靡的凉夏盛景平添几分清雅。胡同里栽的洋槐撒落满地槐花儿,仿若点点落星笼罩了这一方时庭林悉心呵护照料的小小天地。只等过些日子曹州种的冬牡丹上了市,高低儿得弄上两盆颜色鲜艳的。
“爸爸,您回来啦。”
时庭林收回遐思与目光,循声看去,女儿时予珺正迎着他出来。到八月节予珺就满二十二岁了,只见她身穿一袭绛紫团花五丝罗缎短旗袍,脚蹬一双家常绣鞋,颀长高挑身量,微微有点含胸水蛇腰。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脑后松松梳了根辫子,细碎的齐眉刘海下一双水亮笑眼正温温地看定父亲。时庭林把冰镇酸梅汤递给予珺,随口问道:“你大哥和予隆全没回来?”
“是,大哥早说了要跟几个学生办报纸写文章,横是得有些日子回不来了。予隆说是有教授带他演算定理,暑假里忙得很。”
女儿的话让时庭林不觉间绞紧了双眉。
大儿子时予辰一直是他心目中最珍爱自豪的宝。予辰是头生子,且生得骨相端正眉目清朗,一双乌黑浑圆的大眼睛仿若天上星辰,“予辰”这个名字正是由此而来。
予辰自小聪敏过人,显露出让时庭林夫妇大喜过望的宿慧。他三岁便能背诵诗文出口成章,五岁即由马尾巴胡同以博学闻名的老儒聂世昌开蒙读书,七八岁时已经抱着聂老书房里大部头的线装书乐此不疲了。聂世昌曾发自肺腑地对时庭林说过,予辰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一定要悉心栽培助其成才。
于是,时庭林不遗余力创造最好的条件一路供予辰念书求学,几乎没用他操过任何心的,斗转星移间予辰即已从燕京大学国文系学成毕业,留校做了老师。心想着予辰自打落生一路都是他时庭林一家的荣耀,一丝全无察觉的下意识的笑意缓缓漾上时庭林的唇畔,还未经停留便稍纵即逝了。本以为长子念的国文系是与世无争万古流芳的圣贤书,可随着闹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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