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层稀薄灰白的光晕漫过徐府的飞檐翘角。
府内早已灯火通明,大红绸缎挂满了廊庑。
喜婆穿着簇新的绛红色袄子,脸上堆着过分饱满的笑容,身后跟着一排手捧银盆、锦盒的丫鬟。
“时辰差不多了,赶紧给新娘子梳妆,误了吉时,魏大人怪罪下来,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哟。”喜婆捏着嗓子,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尖利。
她推开新娘子那扇紧闭的房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来,不是闺房脂粉香,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血腥、奇异甜香和什么的味道。
喜婆掩掩鼻,“柳娘,时辰到了,你起身……”
声音被猛然掐断,喜婆脸上的笑容仿若冰封。
透过房内异常昏暗的光线,喜婆首先看到的,是跪在房间正中的那个人影轮廓。
柳娘跪在红纱帘后,身体僵硬地前倾,头却微微后仰,双臂以一种绝不可能的角度反拧在背后,像是某种绝望的自我束缚。
喜婆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
“柳娘,你这是……”喜婆心里咯噔一下,强笑着开口。
微光渐渐照亮了那个身影。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喜婆喉咙里炸开,划破了庭院里虚假的喜庆。她肥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向后软倒,瘫在地上。
红纱帘后,柳娘全身的皮肤,从头到脚,被一种极其精准又残忍的手法完整地剥离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是失去皮肤保护的干瘪血肉。
双眼干瘪,空荡荡的,没有眼球。
血液似乎并未完全流尽,一些深红色的血珠还在缓缓渗出,顺着表面的纹路蜿蜒下滑,滴落在她身下素白的寝衣和青砖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粘稠的暗红。
丫鬟们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蒸汽腾腾而上,却驱不散瞬间浸透骨髓的寒意。她们发出一声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跑出房间。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柳娘的父亲母亲。
屋内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下一缕青烟,缠绕在幽暗厢房凝滞的空气里。
徐编修的目光顺着女儿空洞凝视的方向,落在绣案上,那是一幅人皮刺绣,人皮脖颈处几颗小痣针扎似的刺入眼中,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人皮绣案上,寥寥几针,龙凤呈祥的嫁衣纹样跃然其上,金线银丝盘绕出威武龙鳞,赤色丝线犹如燃烧的火焰,用的是一种泛着筋络微光的诡异丝线,绣案上的人仿佛活了过来。
绣娘竟用自己的身体,续绣那幅未完成的嫁衣。
徐编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与朝中要员联姻的巨大喜气被碾得粉碎。他踉跄着倒退一步,胃里翻江倒海。
“疯、疯了……”父亲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崭新的锦袍下,徐编修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望着跪地自戮、眼成空洞的女儿,仿佛看到了自家飞黄腾达之路,被那根带着血丝的绣花针,彻底刺穿、崩断。
柳娘的母亲陈氏的哭嚎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死寂。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房门,鬓发散乱,身上还穿着为今日喜事准备的崭新绸衫。
“我的儿啊。柳娘——!”
在撞见房中景象的瞬间,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额头险些撞在冰冷的砖地上。身后的丫鬟仆妇一阵惊呼,手忙脚乱地涌上来,掐人中的掐人中,顺气的顺气,乱作一团。
好一阵,陈氏才悠悠转醒,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看到跪在那里的柳娘,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全部倾泻向悲怆懊恼的丈夫身上。
“是你!都是你!!”她挣脱搀扶,像一头绝望的母兽扑向夫君,枯瘦的拳头疯狂地捶打在他的胸口手臂上,
“是你这杀千刀的。为了攀附权贵,逼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的柳娘,还我的女儿!!要不是你非逼她嫁给钦天监监正魏良,骗她说郑郎君战死沙场,柳娘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她的哭骂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徐编修被她捶打得连连后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有惊惧也有被当众扯下脸皮的难堪。
他猛地抓住夫人的手腕,低吼道,“疯够了没有!人已经没了,哭闹有什么用!”
“报官!我要去报官!”陈氏挣扎着,眼神决绝,“让青天大老爷来看看,看看我女儿是怎么被你逼死的。我女儿死无全尸啊!”
“闭嘴!”徐编修脸色骤变,猛地将她拽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报官?你想让全家给她陪葬吗?!把事情闹大了,无法与魏监正联姻,到时候别说攀附权贵,你儿子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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