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散干净了,时辰已过后半夜。春寒凄冷夜风萧瑟,更为一场喧嚣过后的5号平添了几重悲凉。
力生和晚秋一起帮着祁艳芳擦洗净身,两人皆无语,阒寂森森的院落间只听得到晚秋哽咽压抑的饮泣声,间或有不祥的夜鸟划破夜空,洒落一两声揪心的悲啼。力生那双筋骨分明粗糙生茧的大手拿着一条浸过热水的新手巾,小心翼翼一下一下地轻柔擦拭着祁艳芳的面颊,那份珍重与温柔跟他高大粗犷的体格颇不相称,就仿佛祁艳芳只是宁静地小憩片刻,稍不留神就会把她吵醒一般。晚秋的背一耸一耸地,无声的泪珠一串串夺眶而出,又被她忙不迭地用手抹去。老话儿里说,别让亲人的泪掉在逝者身上,那样会碍了她轮回的路。自己虽然和祁艳芳非亲非故,但是这份为了共同的理想忘却生死全力以赴的大义豪情,足以胜过亲人。
予珺悬了一整天心,好容易胡同里不见人影儿了,赶忙趁着夜色过来探看,见他俩人守着着祁艳芳的遗体抽噎啜泣,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儿来。予珺缓步近前,轻轻揽住晚秋的肩膀柔声叹道:“祁女士这两年真正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在仇人身边曲意逢迎,她赔了多少笑脸儿给日本人,也就吞了多少血泪在自个儿的肚子里,真……也真难为她。如今总也算没白熬,报了国仇家恨,也狠狠抽了那伙儿汉奸一个大嘴巴子!就只是她自己……晚秋,我同你一样,也是从心底里敬佩祁女士的……”予珺说到这里突然哽住了,她死死咬住嘴唇,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祁女士不会白死的,那帮畜生欠下的血债,迟早要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力生瓮声瓮气地撂下这么一句,又用大蒲扇似的手麻娑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立起身来说:“得了,说话天都亮了,二位小姐都请回吧,保不齐日本人和特高科还在胡同里布了眼线,叫他们看见可就麻烦了,赶紧家去迷瞪会儿。祁女士的后事,还不知怎么发送呢。”予珺听了眼光儿一闪,问力生道:“这祁女士在北平也没个亲朋旧友,如今这尸首可如何殓葬呢?”力生红着眼圈儿叹了口气。对予珺说:“兵荒马乱的也顾不得讲究那许多了,左不过咱大家伙儿凑凑,帮她赁副薄板儿棺材装裹了,拉出城去入土为安也就完了。想来祁女士她心怀大义死得其所,一定不会计较怪罪的。”
“嗯,你说得极是。力生兄弟,我打心底里敬重祁女士的大节大义,务必要去送一送她。明儿早起我给你拿些钱过来,你也甭嫌少,有什么犯嘀咕拿不定的事情你尽管同我商量就好。”予珺郑重叮嘱下力生,方才同晚秋各自回家去了。
力生送了她们出去,又四下里逡巡查看良久,确定万无一失后方才回去关好院门。刚躺下依稀迷瞪着,就听着院子里传出窸窸窣窣时断时续的脚步声儿。力生心里一机灵,一骨碌爬起来冲进院子,只见浓云翻涌的天色里,一个肥硕敦实的矮小身影正自压低了声音唤他:“力生哥!力生哥!”力生认得是贾博宇的声音,赶忙过去拉了他进屋。撵亮灯后他才看清,眼前的博宇灰头土脸,曾经白胖可人的团圆脸上布满斑驳的尘渍,一双细长的眯缝眼儿早哭得通红浮肿,米粒儿拉的一般几乎都睁不开了。“力生哥,你这儿还有吃的吗?我打今儿早起来就喝了一碗油炒面儿,都这早晚儿了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啦!”力生赶紧去厨房给他拿了些白天剩下的菜肴点心,不过是些凉透了没味道的残馔,贾博宇却如得了美味珍馐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力生瞧他吃得忒急怕噎着了,赶紧又倒了一大碗热水给他。博宇一气儿吃光了力生拿给他的剩饭,又咚咚咚牛饮了一番热水,才把小嘴儿一抹,说了句:“我可算知道什么叫饱啦!”力生心下不忍,用手麻索着博宇脊背良久,见他逐渐平稳下来,方才试探着问道:“博宇,你家里也出事儿了?”
博宇见问,肉乎乎的大蒜头儿鼻子一抽一抽,紧跟着又滚下泪来:“力生哥,我知道我妈预备在今儿个迎春花会上宣布她跟那姓邓的订婚。我,我丢不起那个人啊!所以一早就跟我妈讲定不去参加,妈死说活说也拗不过我,只得随着我去了。大清早儿起来我眼看着她换上新制的绸面儿棉袍,描眉画眼儿擦胭脂抹粉儿,折腾得我都快不认识了,才扭搭扭搭地奔了5号去。临出门前,妈还特意走到我跟前,胡撸着我脑袋让我好好儿跟家等着她,晚上她带我下馆子吃好的去。她还说往后我们娘儿俩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力生哥,我做梦也没想到还没过晌午,5号就响了枪!我赶紧叫家里一直带我的老妈子陪我过去看,门口早被特高科的军警围住了,谁也不让进去。
“我又回家去等,可没大会儿功夫日本人就来了,用人厨子们见事儿不好全跑了,剩下我一个人好怕啊力生哥!我吓得浑身哆嗦也无心吃喝,一直捱到天黑了,我迷迷糊糊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冷不丁听见街门被人踹开了。我一骨碌翻身下地藏进了床底下,只看见好多双脚闯进家来。有穿军靴的,有穿皮鞋的,也有穿着布鞋的。那些脚来来回回到处乱蹿,从床下的缝儿里我看见家里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好些瓷器全打碎了,我吓得出气儿都不敢使大劲儿,只听一个中国人说,说我妈是刺杀日本要员的重犯,太君下令抄家清查,都搜仔细了,谁要能搜出她和邓德日通共反日的证据来,太君重重有赏!另外,他还说贾谭氏的所有财产一律查封充公,让手下赶紧登记打包,车说话就到了。我也不清楚他们搬走了多些东西,反正等清净了再听不着一点儿动静以后,我悄悄儿爬出来一瞧,力生哥,我家就跟遭了劫盗的一般,满地的烂纸碎瓷片子,柜子橱子全倒腾空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妈,我妈她怎么可能去杀日本人?力生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力生起身又给博宇倒了一碗水,看定他说道:“博宇,你见过与虎狼为伴的人能够毫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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