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雪色决战
他语调中并无半分愉悦,早前的孤傲早已化作忧愁。
无垠雪蹙眉问:“前辈似有忧色?”
空桐青行至窗前,推开半扇窗,“非到万不得已,你们切莫将燕诏仿信一事说与苍梧心听。”
“为何?”卫鸢遥不解,真相不该大白吗?苍梧心恨了百余年,若知晓当年空桐青并未负她,一切皆为他人算计,恨意是否能够消减几分?是否会幡然醒悟,放下屠刀?
空桐青摇了摇头,目光落于窗外秋景中,秋风呜咽,满街落叶,飒飒如泣。他看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若她知晓真相,仇恨非但不得减,反而会徒增万千忧悲。她恨我负心,若连这恨都是假的,她只会怨自己蠢笨,恨天道弄人。”
无垠雪启唇欲言,终是将话语尽数咽回。倘若苍梧心知晓真相,只怕会彻底疯魔。
“可……”卫鸢遥咬紧下唇。
空桐青长叹一声:“没有可是,因为,燕诏乃是她父母收养的养子,被心视作亲弟。”
卫鸢遥踉跄后退一步,喃喃重复:“养子?”
无垠雪倏然起身,牵扯伤口,疼得他猛地倒吸气:“嘶——前辈是说,那个害她全族,并嫁祸于你的邪术士,竟是苍梧心弟弟?”
“正是。”空桐青伏于窗棂,肩背略显佝偻,“心曾同我说,燕诏九岁入苍梧氏,体弱多病,是她衣不解带照料数日,才从鬼门关拉回。他习字皆由心亲自教授,玄门术法亦是我与心相识后教授与心,他在一旁学了去。”
竟是如此!卫鸢遥轻按颞颥穴。真相若是寻常仇敌算计,尚有理由可循,可若背叛来自自己亲手教养之人,该是何等穿心之痛?
“为…什么?”无垠雪喉间哽咽。
空桐青再度摇头:“我只知他厌我,因为心待我比待他亲近些,可为何要连她乃至空桐氏全族也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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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一月,大雪已至,无垠雪剑伤终于痊愈。
窗外绒雪絮扬,似漫天纸钱。三人围座案前,空桐青目光落于卫鸢遥面上,又似透过她遥望百年前某个身影,“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急急提笔蘸墨,在纸上勾绘阵图,“此阵名为天罡除魔,以半见天龙脉为基,集山海灵气于一身,阵若成,可镇万邪!”
“天罡除魔阵?”卫鸢遥仔细观摩每处阵形制法,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出符文,与天罡除魔阵形隐隐相合。
“可天地正气过于暴烈,”空桐青笔锋微顿,“以肉体凡胎承受,轻则筋脉尽断,重则……”
“如何?”无垠雪问。
“重则灵智湮灭,神识永困混沌间,与死人并无太大差异。”
此话一出,房内一时死寂。空桐青复从怀中取出书寒霜归还那块木牌,“此雷击木,乃是我当年用于启阵的引灵枢。”忽而惨淡一笑:“竟连此物都被百家掠夺去,幸而她将此重物归还于我。”
午时饭后,空桐青将毕生术法要诀传授二人,以及天罡除魔阵制法秘诀。
卫鸢遥借此次提点,将请神符改为无需消耗过多阳寿才能施展之物,施术时威力更大,金符如不尽金鸢在天,她便以己身名字为术名“金鸢天遥”。无垠雪将剑决九月雪精进为大型剑阵,施展时剑影如漫天飞雪,便更改阵名为“无垠之雪”。
偶尔提及剑同——空桐见无,鸢雪二人皆沉默。空桐青便会拔高语调,眉梢扬起惯常的清傲道:“你二人也算可造之材,卫鸢遥这符改得巧,虽比不得我,也算难得。无垠雪剑阵颇有几分凌冽气象,只是熟练之前,莫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卫鸢遥笑道:“难得你这老鬼愿夸赞我二人。”
心下却黯然,不知往后是否还有如此闲暇,他们还能够团聚一堂。
空桐青望向窗外,雪已停,天光稀照,唯余满原皑皑,“明日,我便去蒙山,解了那处炼鬼邪阵,将苍梧心引向半见天,你二人携引灵枢先往半见天,按我所授仔细布阵。”
语毕,自怀中取出一枚玉钥,赠予二人,“我已无肉身,阵启后必定神魂皆灭,待那之后,你二人将灵气注入此钥,去半见天之巅取我所留手书,内里记载历代空桐氏人所研秘术。”
卫鸢遥攥紧玉钥,入手冰冷,“老鬼……”
“行了,”空桐青倏然轻笑,苍凉悲柔,“往后,你二人便是空桐秘术传人,莫做期期艾艾之态。持此图寻半见天主殿中的阵眼,将引灵枢嵌入槽孔。”
百年前北境那场雪至今未停。
翌日拂晓时分,二人早早为小绿头添足草料,它似有所感,凑过来蹭无垠雪衣摆。卫鸢遥轻拍驴颈,“莫慌,好生在此处待着,待此事了结再领你归山。”
她抬手送出一只送向书寒霜的传信纸鹤,信上寥寥数字:半见天镇鬼王,盼援。卫鸢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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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见天。满目白雪,满目荒凉,野草覆冰,风过如泣。
无垠雪按空桐青所留地图所指,寻至主殿遗址,地面焦痕未退,隐约可见一处槽孔,“便是此处了。”
“好。”卫鸢遥取出那块雷击木,将其嵌入槽孔中,刹那间,整片遗址地轻微震荡,野草齐齐伏倒,似有重压降下。
二人提剑,沿遗址外围迅速勾绘天罡除魔阵。冬日西斜时,书寒霜率领十余名书氏子弟赶到,向鸢雪二人拱手,“卫姑娘,无公子。”末了,目光扫过半见天废墟,眼带痛色,“书氏赎罪,迟了百年。”
“不迟。”卫鸢遥遥指半见天外围,“还请书姑娘率人守住四大方位,阵启前莫让旁人靠近。”
“旁人?”书寒霜疑惑蹙眉,片刻后镇重颔首,“好。”
凝望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卫鸢遥眼底谢意满溢,大声喊道:“多谢!”
书寒霜在前方挥手,应道:“世间女子,本该如此相助。”
酉时末,天边传来一声凄厉长啸。
众人纷纷抬头,但见天际黑云翻涌,一袭杏黄身影疾掠而来,一道秧色身影紧追在后。
“来了!”无垠雪低喝。
而东侧山道中传来杂乱脚步声,易闻思已率领数十精锐现身,刀剑出鞘,直指无垠雪。
“风、易闻思?!他怎会在此,当心!”卫鸢遥疾唤无垠雪。
那厢,苍梧心与空桐青缠斗不休,难分上下。她周身鬼气凝成万千雾色人脸,汇成滔天怨浪,震得半见天碎雪纷飞。
“空桐青!你当年盗我呈罪铁证,陷害我空桐氏满门!待我饮恨化鬼,你倒冠冕堂皇,说什么为天下大义镇邪除邪!”她凄声长啸,“好个天下大义,好个正道楷模!你这颗心……当真是铁石铸的!”
黑雾人脸齐齐睁眼,血泪淌下,刹那间如血雨凄洒。
雪色惨白,空桐青落于阵心,转身望着她,“心……收手吧。”
“收手?”苍梧心仰天长笑,笑出两行血泪,“我父母被定罪时,谁能让他们收手?全族被灭时,谁又能让他们收手?!你既作出背叛之举,就莫想劝我回头!”
话音刚落,她抬手横握,一柄长剑赫然凝于手中。剑身修长,剑身血纹斑驳,剑为“梧桐”,取他二人姓氏合名,是他当年赠予她的生辰礼。
她剑指空桐青:“空桐青,今日我便用你所赠之剑,断这百年冤孽!”
恰在此时,两道赤色符纸破空而出,分击二人!
符光炸开,两人鬼气皆是一滞。不远处卫鸢遥惊愕回首,见易闻思率众杀出,长剑直指空桐青:“空桐氏余魂?既已化作鬼物,今日我便收了你!”
无垠雪暗道不妙,忽闻一声轻叱传来:“易闻思!还不住手!”书寒霜率众而至,瞬间与易氏众人战作一团,她一招荡开四名精锐,厉声斥责:“你在此添什么乱!”
“书家主。”易闻思回剑格挡,冷笑道:“你祖上亦沾染空桐氏血,如今倒装起圣人来了?”
“正因沾过,才知此举是错,我书氏为此赎罪数年,你易氏还要重蹈覆辙不成?!”
见情势已乱,空桐青最后凝望苍梧心一眼,旋即直冲阵心,与鸢雪二人擦身而过时,语速极快道:“莫管旁支,速引苍梧心与其势力入阵!”
“老鬼!”卫鸢遥急唤,前者已至阵心,手起法式,周身泛起淡金圣息。
无垠雪咬牙道:“阿遥,时间紧迫,按前辈所言做!”
二人同时掠出,剑符齐发直逼苍梧心。见二人攻来,她厉笑一声:“好!你们也要与我为敌!”手中梧桐剑剑气扫过处,鬼气凝为百具鬼兵。
卫鸢遥急掷数张雷霄紫符,无垠雪剑影如雪,渐渐将苍梧心与鬼兵引入阵中。
另一侧书氏子弟数量不比易氏精锐,渐落下风,窥得间隙,易闻思瞬间率四名心腹攻向阵心,“受死!”
剑气纵横,空桐青正全力接引天地灵气,难以分神,只得生生受了一剑,虽不致命,却被剑气逼出阵心一丈开外。
“前辈!”无垠雪已然留意此处变化,阵心天地灵气无人接引,化作道道气刃在阵中横冲直撞,眼看便要反噬!
无垠雪忽而回头看向卫鸢遥,嘴角牵起一丝淡笑:“阿遥,定要活下去。”话音落,人已化作白虹一道扑向阵心。
“无垠雪!回来!”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你会死的!”
她抬步欲追,后颈倏然被冰冷五指死死扣住。苍梧心捏紧她脖颈,五指收紧,“你们欲在此地杀我?”
剧痛传来,卫鸢遥眼前阵阵发黑,“咳、呃!”
千钧一发之际,莫急忽而现身,携全数鬼气直击苍梧心心口!
“姑娘,快跑!”
“摄青鬼?”苍梧心警惕地后撤。
眼看二者就要交手,卫鸢遥示意莫急莫动,竭力嘶喊道:“害你全族的,并非空桐青!是燕诏!是你视若亲弟的燕诏——!”
苍梧心神情微僵,“……你说什么?”
卫鸢遥跌坐在地,大口喘息,将真相揭开:“当年,空桐青被一封疑似你亲笔的信笺引去北境,那封信,是燕诏仿你笔迹所书。”
她抬头,见对方怔怔立在原地。
“阿…诏?阿诏?”
若非是他,谁人会知晓她将铁证藏于何处?谁人会仿写她字迹?谁人又会双害苍梧氏与空桐氏?
见苍梧心踉跄冲向阵心,卫鸢遥忙起身追去,对莫急道:“莫急,快离开此处!”
“姑娘!”
“快!”
阵心处,无垠雪喷出一口鲜血,天地灵气灌体,阵纹渐次亮起。
“无垠雪!”卫鸢遥痛声呼唤。
易闻思闻声,剑势微滞,小臂顿时被鬼兵击中。
空桐青趁机脱身战圈,疾冲至阵心,一掌将无垠雪推出,眼带惊痛:“胡闹,你这身子如何承载天地灵气?”
卫鸢遥趁机奔向无垠雪,搀着他逃离阵心:“无垠雪!你怎么样?你……”
“阿遥,”他咳着血笑,握住她手,“云外山我房里,枕下有样东西,原想下山前送你……若我死了,便烧了它,断了念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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