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与工部的李大人各自带精兵五百、工匠三百骑快马狂奔在无极渊入口,此行是携天子金口玉令与万剑宗仙人反复叮嘱——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工期。可他刚赶到无极渊,一个想法兀自地占据脑海:要在这种鬼地方修剑炉不是纯折磨人么?
如地裂般虬曲延长的峡缝高耸入云,乌黑的瘴气自峡缝里弥漫到方圆五里外的群山中,天空飘下来乌鸦的黑羽。
士兵驻扎于离无极渊入口处几百米外,瘴气稀薄,但隐约还是能闻得到一股由于日光不佑而阴湿腐烂的气味。而李大人则派人在宋问此时脚底下倔土开道,铸铁造炉,也不知修成什么样。
他心想仙人身负无量神通,开山造炉的事施一施法就成了,何苦来折磨寿命本来就没几年的凡夫俗子?
他转头一念仙人将此等关乎国之社稷交托于工兵二部,背后定有自己的考量。
李大人提前十日就完成了工期,宋问择选心腹下去为仙人护法,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身为九五之尊的陛下也在当天亲临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通往剑炉的地道入口位于营地之内,通过拱长的隧道避开上方较为充盈的瘴气,直入无极渊地底,火油燃烧的火炬也照不到尽头。
一横能容纳三四个人,所以李大人举火炬跟随在明阳帝后一两步引路,其后是宋问及十几个殿后的士兵。但凡参与修建一事者皆受祟琼之恩,有仙篷护体。
等真正驻足于几十丈下的地底,宋问看到了今生都难忘的一幕。
无极渊地底远比无极渊峡谷还要圣洁肃穆,四根威严的地柱围绕地面依稀散发出特异浮光的三圈圆环构成祭坛,此圆环半径长达十米,形态规矩不差一分一毫,痕迹嵌入岩石半尺。
草草一略,该佩服工部以柱为钉,绕钉作圆的本事了。可工部是如何能把这么大能裁割地壳的工具搬运进来的呢?
而祭坛中央设架四方炉,站在几米外依然可掠见形如棺椁的炉里火星四溅,火舌翻涌,青铜剑熔铸于剑炉中央,等待铸剑师重新融铁锻造。
宋问摩挲扎手的短胡子,不知不觉浮现出万无一失只欠东风之感。
一道欣长的白影徐徐从石柱后露出头,环绕祟琼周身的森然之气一丝不减,教人不敢直视。他与明阳地私下说几句密语后带天子去往祭坛深处的洞穴之中,宋问刚一抬腿,明阳帝威赫的眼就睨了过来。
宋问心里迟迟不至的东风,祟琼随手一弹指扇给了明阳帝。
明阳帝怒意大增,“这是?”
祟琼两腮扭动戏谑的笑意,不以为意:“建周的救命方,铸剑的不坏铜。”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岂配得上眼前的荒谬。
他所说的建周的救命方,铸剑的不坏铜居然是分别关在两个铁笼子里两位芳华正茂的少女!
铁笼高及明阳帝肋骨,两笼左右两侧十根士兵胳膊粗细的铁杆紧紧贴合在一起并相排放。一笼是紫裙子的,一笼是红裙子的,少女满面土灰,双眸禁闭,身段看上去玲珑娇弱,连天上坠下来的冰雹也禁受不住,何况要身投岩浆滚滚的熔炉。
明阳帝瞠目地久久不能回神,余光中祟琼咧出一口黄齿,像民间半夜偷人鼻子的黄鼠狼独独盯着红裙子,他的意思是让血肉之躯替代通体坚硬,刀剑难磨的黑铁。
说是邪魔歪道也不为过。
在万剑宗的名号面前明阳帝压下脱口而出的骂语,转而假托其辞,“仙长莫不拿我说笑,哪怕投一千个一万个、把我全建周的子民也掷进去,血肉提前炼化成灰也未必与铁铜相融。”
祟琼牙齿缝挤出一声嗤笑,笑凡人没见过世面,“陛下,此不坏铜非彼不坏铜。”
“哦?不坏铜妙在何处?”
“陛下可曾听过偷眼剜心的妖兽之说?”
“这有何干?”
祟琼:“妖兽聚集上古混沌阴阳二气,阴气塑造它的羽翼及骸骨,反之其精血其五脏乃是极阳之圣物,其灵脉更甚阴阳混沌之本源。而妖兽的灵脉坚不可摧,若非自毁,那世上难寻比其相当之物。”
明阳帝了然五分,但另一半深陷于一片茫然之中,他再度巡视两箱装人的铁笼,这一般秋猎狩猛虎之时方用得上,他道:“你是说用妖兽的灵来铸剑,可妖兽何在?”
祟琼仿佛满目血仇大恨,与妖兽不共戴天,“妖兽天生悍厉,所犯之罪九死难赎,师门祖师以剑阵降服劝其归善,奈何本性难移,狡猾的妖兽吐出妖气逃出生天,就连我几百年的修为也受妖气所侵,难以完全施展。”
他闭眼平息,高凸的颧骨,紧瘦的皮肤,夺眶而出的眼球让祟琼面如鬼面,他道:“不过陛下,上苍赐福建周,天不负我。”
“这是何意?”
祟琼拂袖一甩,食指直至铁笼,捆缚于铁杆其上的铁链叮叮欲响,他泠然道:“妖兽已被我所降,其在人间的化形就在此二女之中!”
明阳帝一时难以接受,举步踌躇,或许是人老便愈发心生死生亦贵的感慨,年少时的狠厉果决仅限于朱笔批注之间,“这……这……”
他紧捏仙袍,间断不绝的滴水声仿佛催促他裁决,晃荡的龙魂缓缓震慑下来,他双手合十,诚言道:“阿弥陀佛。”
祟琼双目一震,极其快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阳帝拖起沧桑的背影沉重地离去,他留下来一句话:“事成后,我会让定国寺吹海主持亲自超度,侍以国殉,剩下的就拜托仙长您了。”
宋问在地道口安排好守卫后恭送明阳帝回朝,祟琼前来嘱托道:“铸剑七七四九日,若最后上来的不是我,请大人下令以远箭杀之。”
江朝自昏沉的意识中醒来,一排错落的铁杆缝隙间射出微弱的浮光,是从洞穴特殊反光石壁折射进她模糊的眼眸。
江朝两眼大睁,慌忙爬到笼子附近握住坚硬的铁杆,黑硬的铁器味的叮叮当当作响的五感告诉她又被关进了笼子中。
江朝凑近另一个笼子,伸手摇了摇同时苏醒的央央,火急火燎道:“央央央央,我们都被宋家的商队给骗了,他们与土匪一定是一伙儿的,想把我们卖出去当压寨夫人。”
央央一听江朝的推断,脸黑了一度,“等等朝朝,按你的说法,商队与土匪勾结,中途自相残杀岂不矛盾?”
江朝沉默地思索片刻,严谨道:“那肯定是演给我们的戏看的,让我放松警备,骗去我们的信任。”
“走商是残萤推荐的。”
“央央,万事不能看表面,人心险恶,身处名门正派就是好人吗?”
“……”
“都别争了。”
回音激荡走势不一的石壁,清冷的石壁上走来如破碎的镜片一样的人影,时而高大如山峦,时而佝偻如病竹,影影倬倬,忽闪忽灭,江朝那时在想他是什么山野精怪所化。
江朝眼疾手快查找笼子附近是否有防身之物,但她的行李还有两只猫都不见踪影。
直到人面尽现,江朝不可置信地大呼道:“是你?”
祟琼白衣如絮,立于光影交替之中,“是我。”
笼子上的铁链骤然剧烈晃动,不顾一切地撞击四周的铁杆,同时响彻少女铿锵有力的嗓音:“建周私囚良家妇女是要断手断脚的,即便你是万剑宗弟子,也不能是非不分毫无理由将我们关押于此。是掌门的令还是你自作主张?”
祟琼反而张开双臂仰天大笑,回应江朝无动于衷的冷笑让她忽觉祟琼一分二人,眼角被笑意挤满的皱纹和笑面虎的婆婆笑起来的模样合二为一。
他指着江朝凛然说:“妖兽在人间逍遥久了竟忘记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畜生,谁给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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