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卿珩刚想跪下,就被毕明给扶了起来。
毕明双手微微颤抖,目光如炬地看着卿珩,苏敛靠着软枕,眼神也是紧紧盯着卿珩,两人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又对视一眼,几乎要落下泪来。
“像,真是太像了。”毕明又倒退几步,不住地点头。
苏敛精神看着比刚才好了许多,也忍不住问:“你父亲……还好吗,师父她……还好吗?”
眼前这个孩子,活脱脱就是她和毕明两人师弟的翻版,当年师父门下三人,她和毕明执意下山,留师弟时微一人独守沧源山,这么多年来,她和毕明都十分愧疚。
卿珩跪下道:“时微前辈很好,老山主身体也尚可。”
毕明和苏敛留意到他的称呼,不由有些奇怪,刚想说什么,却见卿珩又郑重行礼:“还未向两位前辈自我介绍,在下卿珩,家父乃栖和神谷谷主卿闻期。”
两人脸上齐齐出现了震惊之色。
世人或许以为栖和神谷是个传言,但毕明和苏敛却在少时听师父偶然间提起过此处,师父说,她少时曾与栖和神谷谷主有过一面之缘,因志同道合,互称知己,只是这么多年来,师父也只是同他们提过这么个地方,有关于栖和神谷的其他信息,他们知道的甚至不如外界的传言多。
毕明看着卿珩,脸上难掩吃惊之色:“既如此,你为何长得……”
与时微几乎一模一样。
“此番出谷,我和妹妹征得老山主和时前辈的同意,用了时前辈子女的容貌,捏作假身。”卿珩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毕明,“毕前辈,苏前辈,这是时前辈亲笔。”
听到假身二字后,苏敛的神情凝重起来,想起这次自己和毕明去往郎秦碰到的那一系列古怪的事,不由问道:“你方才说假身,莫非,栖和神谷真如那栖和神教传言的一般,里面的人皆有法力?”
卿珩点点头:“不错,谷中人人皆有法力,这具假身,也是我谷中真身以法力捏造而成,用于代替我出谷。”
苏敛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那边,毕明已经飞快地看完了信,确实是师弟的亲笔。怪不得师父要特意托人找上他和阿敛,其上所言之事如果为真,南越恐怕将有大乱。
信中提到,栖和神谷之所以为外界不识,得益于笼罩在其四周的结界。相传,此结界是第一任谷主——也是栖和神谷的创世主出世历练后所化。
那时,栖和还并非神谷,只是一处幽美僻静的普通山谷,然位置极好,阳光普照,溪涧穿行。数百年来,栖和谷收雨露之华,集天地精气,竟孕育出了一个女孩,这便是后来神谷的创世者。
她由栖和的山林万物孕育而出,是世间第一个天生法力的人。只是不知她遭遇了什么,出世历练一番后,她竟是奄奄一息地回到了栖和。
她强撑着没有仙解,而是将肉身化为谷中万物,精气散为栖和结界。在她血液的反哺浇灌之下,栖和成为了真正的神谷,或高或低,谷中生灵皆因她血液中蕴含的神性而有了所谓神的馈赠——法力。
然,有馈赠,也必将有桎梏。
谷内少年12岁即可出谷,既可亲自出谷,也可捏假身出谷,只是,有一点不会改变,那便是法力在谷外被禁锢,不得使用,与凡人无异。无论真身或假身,在谷外强行突破禁制使用法力,都将遭到反噬,下场极为凄惨。
除此之外,假身在固定时间后会自动消散,须回到谷中修养方可再次出谷,第一次假身可维持两年,第二次则只能半年,再往后,法力能支持出谷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修养所需时间则越来越长。
因此,做出抉择是迟早的事。如真身出谷,固然没有固定时间身死的限制,但代价同样不小。出谷后,一身法力便就此褪去,再不得回到谷内,成为凡世中芸芸众生之一。
栖和数百年间,自然有舍不得法力又放不下尘缘的人。不少人曾尝试将谷外之人强行带入谷内,只是,毫无意外地都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道屏障对于谷外之人而言就像天劫,入者如同万箭穿心,烈火烧身,普通人踏入其中,不过片刻便会成为灰烬。
“看来,那神教宣扬的所谓入谷成神,果然是骗人的。”苏敛看到这里,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卿珩面色凝重起来:“其实,大约三十年前,结界便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部分心术不正之人出谷不断尝试使用法术时,发现反噬出现得越来越晚。起初,是一使用法力便立马反噬身死,慢慢地,一天之后才会反噬身死,因此,他们猜测,若结界消失,谷外不允许使用法术的禁制也会随之消散。到现在,结界越发薄弱,不知他们找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压制反噬。我想,他们正是因为有这份底气,才会宣扬所谓的入谷成神,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恐怕便是破坏结界,毁了栖和。”
“只是,这道结界若破——”
卿珩没有说下去,但毕明和苏敛都听了明白,这结界说是对谷中之人有所限制,但更多的其实是保护天下苍生。结界若破,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便真成待宰羔羊了。
苏敛叹了口气:“可我们对他们实在了解太少。我和毕明这次出师未捷,他们只会更加谨慎。”
“苏前辈指的,可是那郎秦城中传闻会剥皮取骨之人?”卿珩同样面色沉沉,“晚辈这次出谷,也正是因为鸢卫传来消息,近日,边境三城频繁出现类似传言。”
苏敛点点头:“我和毕明这次本已有了线索,也追查到了具体的人,只是打斗时,他们的招式根本不是什么剑法刀法,而是周身逸出道道白光。我和毕明没有防备,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一下便被那白光伤到。那白光也极为古怪,使人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烈火灼烧,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回了京。”
说这话时,苏敛仍十分虚弱,毕明走到桌旁端了杯水:“阿敛,慢一些。”
卿珩语带愧意:“此事的源头终究是我栖和,伤到二位前辈,卿珩实在愧疚。”
毕明叹了口气,这事情的确和栖和神谷脱不了关系,但细想起来,他们莫名被邪教拿来当作哄骗世人的幌子,自己的容身之处还岌岌可危,何尝不是被连累呢。
因此,他只摆了摆手:“这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怎么解决。他们用南越子民来压制反噬,手段之残忍,简直让人不敢看第二眼。且近些年来,各地都有些关于栖和神教的传言,现在看来,这些传言不过是吸引百姓入教,而后成为这些人压制反噬的祭品罢了。”
“自结界开始有破裂的迹象,我父亲和谷中长老都有在着手进行修补和增强,并且严格记录谷中之人的外出去向,控制出谷的人数,”卿珩停顿了一下,“只是,终究还是有些未尽之处,特别是那些早年出谷,至今未回的人,实在难以追查。”
苏敛休息了一下,又恢复了些精力,拧眉道:“那也没关系,出现什么问题便解决什么问题,不论是什么时候出的谷,只要敢作乱,就将他拿下。”
“我也是这样想,”毕明点点头,“你不要担心,待我和阿敛将此事告诉护国将军,陛下和金鳞楼都不会放任这些法外之徒继续猖狂。”
卿珩却丝毫没有问题解决的开心,他面色凝重道:“两位前辈,在下建议,我的身份和来意,暂且还是不要让将军和陛下知道。”
“为什么?”苏敛和毕明异口同声。
卿珩缓缓道:“三年前,我曾在出谷时偶然救下了一户自郎秦逃出的人家。”
“我遇上他们时,他们正被一伙使用法力的人追杀,那些邪教徒极为狡猾,对郎秦似乎极为熟悉,显然是在郎秦蛰伏多年,可惜我无法使用法术,竟让他们寻隙逃走。后面,我问这户人家,为何不向官府求助,他们却不愿多言,只说官府不会管这件事。”卿珩接着道,“这三年来,我一直密切关注着边境三城的消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莫名失踪或横死,但好似官府对此事一无所觉,又或者是明知却不肯去管。直到近日这样的事情出现得越发频繁,剥皮取骨的传言才爆发出来。晚辈担心,他们或许是正在谋划什么大事。”
他的话一说完,屋内便陷入了死寂。
毕明和苏敛都明白,卿珩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若真是那样——苏敛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茶杯,指尖几乎有些泛白。
这些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她和毕明为何现在才知道?信部在南越每一城池府衙皆有探子,若此事有人上报官府,即使知府不作为,信部也不可能不知道。
信部知道,等于明折知道,赵邝也一定知道,但消息却被压了这么久,到底是谁的授意?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可是,要他们去怀疑明折,等于是让他们去怀疑这段数十年的交情。毕明做不到,苏敛同样也做不到。
卿珩诚恳道:“晚辈此行,确实是想将这些作乱之人绳之以法,只是这一趟过来才发现,其中阻碍,或许不是那么简单。因此晚辈才用了沧源山的身份,也是希望能借二位前辈一臂之力,取信于旁人,进入金鳞楼,彻底查清此事。”
毕明和苏敛沉默良久。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惊,他们可以相信世上有法力存在,也可以相信面前的人确实是来自栖和神谷,与沧源山颇有交集。但帮他进金鳞楼,等于是欺骗明折和金鳞楼其他所有人。
说到底,他们仍然不愿意相信明折真的会骗他们,或者说,明折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南越百姓遭此苦难却仍然无动于衷。
“二十五年前,两皇子争位,栖和神教正是呼声最高的时候,想来借着战争为掩盖,那时他们便已经开始在南越作乱,为何那时你们不出现?偏偏现在才出现?”苏敛面带质疑,紧紧盯着卿珩。
卿珩在心中轻叹一声,他原本并不打算提及此事,但眼下看来,只能全盘托出:“二位前辈有所不知,二十五年前,我栖和并非没有派人出谷处理此事。”
“谁?”
卿珩抬起头,语气坚定:“我的姑姑,当今陛下的结发妻子,卿里。”
苏敛手中的杯子一下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苏敛声音略有些颤抖,“你是说,那位已故的皇后?她是栖和的人?”
毕明同样震惊极了,在他的印象中,他只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远远瞧过一面这位皇后。那时的她看起来饱受孕育之苦,压在凤冠华服下的身形十分瘦弱,连微笑的表情都是极其淡然。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那时看来,这是一个根本无法给人留下印象的皇后。
只是,出人意料的,赵邝极其宠爱这位皇后——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在皇后生下孩子去世后,赵邝不吃不喝了七天七夜,坚持守灵,直到最后在皇后棺前晕了过去。
苏敛和毕明不知该说些什么。
即使那是已经故去很久的人,也与自己无关,可是,时至今日想起,毕明仍有些感慨。作为一个大夫,看到一条生命逝去,总归会感到惋惜。
当年不知何故,皇后执意不肯接受任何大夫的诊脉,即使是皇帝也拗不过她,这才酿成了最后的惨剧——据说生产当日,皇后一身血都几乎流了干净,还未抱一下刚出生的孩子便撒手人寰。
看卿珩同样悲伤的样子,这撒手人寰恐怕是真的天人两隔了。
“姑姑出谷阻止前,结界已被教徒联合尝试破坏过了许多次。但在新帝登基乃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结界虽仍日益薄弱,这样的事情却没再发生,我父亲便以为姑姑成功了,一切都结束了。直到我在郎秦遇到那户人家,我们才意识到,或许当年之事仍有隐情。”卿珩语气沉重,“只是,不知何故,当年姑姑执意真身出谷后便再未和谷中有过任何联系,直到姑姑去世,我父亲才知姑姑竟成了皇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姑姑究竟因何去世,陛下又究竟知不知道姑姑的身份,这些问题没解决,我们终究不放心直接向南越皇室坦明身份,也希望二位前辈能理解。”
好好的妹妹突然就去世了,甚至原因都不知道。毕明心道,着么些年来,只怕那位栖和谷主也是日日痛心。
他和苏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惊疑。
他们都记得,当年明折与赵邝曾因这名女子大吵过一架,之后,明折每次进宫,似乎都会有意避开皇后在的时候。
只是,这话并不好对卿珩直说,因当年他们与这名女子也并不如何熟悉,明折也从未对他们说过缘由。
苏敛只能叹气:“可惜,我们对故去皇后之事也不太了解。”
卿珩摇了摇头,目露恳切:“二位前辈放心,晚辈此行并不是要纠缠往事。父亲也再三叮嘱,不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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