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没再看他。

少年的目光太炽热了,一时竟让她有些扛不住。

夙寒歧。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姓夙,受困于千年虎妖,与百年妖鬼相识。

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一百多年前,那位于逃亡途中失踪在江南的,前朝皇子,七日幼帝。

年仅十九岁。

自幼不曾离宫,一朝得出,便是死期。

他的命不比任何人好,侥幸成了伥鬼苟存,如今还敢将秘密告知于她。

不知道是说他胆子大,还是在犯蠢。

她哪里值得他全盘信任了?就连儿时的知己都不敢这样做。

但她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部分情绪,无一不是颓丧麻木,没有一丝对生的欲望。

就像……

就像七年前的她一样。

其实她如今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年岁见长,能藏得很好了。

然他心思的点点展开,仿佛让她觉得,有人在穿针引线,将她面具之下的真面目撕扯揭露。

好像命运给予了某种事物,将他们的灵魂死死绑在了一起。

她素来极厌恶被束缚的感觉,而这次却有些微妙。

那少年太破碎,太让人心疼了,她竟生不起气来。

所以才说——

“我说过,我曾见过郎君。”

便是见过他,早已识破你的意思。

“我们本来可以一直装疯卖傻,我不知为何你要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她就不能继续装作不知晓了,也必须要面对世俗强加给她的选择。

“但倘若你是因为想死的话,我不同意。”

在少年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她转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不受万物影响,眸子里好像盛下了他的整个世界,

而她恍若未知。

“我的任务是把温柳救活,而今他的身体归你管,你们两个我都得救。”

“既然你选择了附身,那生死就由我说了算。”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活就好好活。”

“除了我,没人能取走你的性命。”

待了半晌听不见答复,她又问:

“听明白了么?”

少年倏然回神。

他想通了许多事。

既然她不愿让人见她好心,他也承她心善。

那便做回自己吧。

至少,在她面前可以。

夙寒歧微微勾唇:“好。”

灵瞳:“笑的太假了。”

夙寒歧:“?”

灵瞳却没再多言,掀被从床上起来。

她恢复得极快,不久前还苍白如纸的脸色此时已然正常,看起来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的外袍呢?”

“在那边。”夙寒歧指了指窗边小案。

青色道袍方才染了血,他已用术法清洗干净,确保完好如初。

“帮我拿过来。”

“什么?”

少年脸上有些羞赧。

灵瞳古怪地看向他。

“不是伥鬼么,还计较这些?”

念在她伤势未好不易行动,夙寒歧到底还是亲自将外袍拿了递给她。

他本是不懂得也不计较的,毕竟平生甚至没怎么同女子交流过。奈何如今占据了温柳的身体,便有了他的记忆,同样也有了礼义廉耻的认知。

更何况,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面色的转换灵瞳并未过多在意,她已将注意力放回了木斜身上。

残忍杀害了那么多人,怎么说也得有个交代。

她问:“你想自首么?”

木斜的状态过了一段时间也已恢复。

“既然他们该死,我便无罪,为何要自首?”

此言一出,他便觉有些后悔。

当着除魔卫道的道士说这种话,他太冲动了。

然而灵瞳却侧首道:“你说的在理。”

“不愿自首,那便找个替罪羊出来吧。”

“我看,那只虎妖就很不错。”

二人皆是一愣。

虎妖?

还能这样么?

总之寻常的道士绝不会这般。

夙寒歧不知为何,有种干涸的心田被滋润了水的感觉。

她始终让人意想不到,似乎本身就有一种魔力。

但这一次他清楚,虎妖只与他一人有仇。

“那就她吧。”夙寒歧道,“我帮你一起解决。”

“不用。”

灵瞳拒绝的比他答的还快。

夙寒歧不明所以。

木斜:“……”

算了,你们说了算吧。

“我会去同温府的人说,案子已查清,就是山上虎妖许久不曾吃到过路客,饿极之时下山觅食,恰好寻到温府而已。”

木斜忍不住开口:“这会否太牵强了?”

灵瞳满不在乎道:“温府最有脑子的两个都不在,其余人要么没脑子,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他们得知真相后,当真愿意昭告于众么?他们只在乎名声,而这是温府的丑闻,左右死的不过一些下人和一个通房,要多少有多少,只需敷衍了事便可。”

“所谓牵强,根本无人在意。”

她早在别人还为真凶发愁时,便将此事看透了。

真凶是谁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事情背后的性质。

如若影响到温府名声,早晚都是被掩埋的结局。

若非如此,当年郑漪也不会惨死了。

只是恰巧遇上木斜这只妖鬼而已,无论他做什么,实则都动摇不了温府的根基,其依旧光鲜亮丽。

温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数百年,不可能没有它的本事。

可她亦有不明晰之处。

依稀记得儿时师父说过,温家是百年大家,代代出天才,个个正气凛然,由其继任家主,才使得温家人皆毅然于正道。

可惜他平生见过最骄傲优秀的那一个,不知为何陨落了,自此温家便一落千丈,渐渐败絮其中了。

她不知师父说的那人是谁,自己也曾了解过溟雨郡的历史,温家几十年来分明没变化。

然师父一走,她也懒得去追根溯源了。

木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不懂温家也不想懂温家的事,他只关心郑漪。

他同样不相信温家能有人为她做主。

因此——

“敢问灵坤道,你说的那‘最有脑子’的二人是?”

“温家这一代的两位郎君。”

“大郎君温景长年征战在外,几乎不怎么回来;二郎君温柳不能出来吧。”

“此二子尚且年少,未受世俗荼毒,若在想必可以考虑让你全身而退。”

她想了想,又改口道:“温大郎君是个侠义心肠的人,定不会秉公徇私;二郎君……我只遥遥见过一面,不清楚他的为人,但也是良善的。”

此时夙寒歧忽然问:“你怎知大——我兄长是侠义心肠?”

灵瞳淡淡瞥他一眼。

“我与他,算作旧识。”

要不然给温二郎君“治病”这种事,她怎么会愿意来。

还不是承故人恩,不得已而为之。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无有怨言,但凭己心。

这是师兄教她的。

而今放纵她肆无忌惮,为她兜底的人已经不在了。

就是凭着温柳的记忆,夙寒歧对温景也无甚印象。

幼时从军,多年不见,只时常写信联系。

他与灵瞳相识,是他实属没想到的。

而且似乎,她比温柳还要了解他兄长。

然而灵瞳并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木斜:“还想投胎转世么,还是继续做一只地缚灵?”

木斜不可置信:“投、投胎转世?”

他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啊!

常理七日内入轮回才能转世,可他不仅未入,还是个灵体状态下犯了无数杀孽的厉鬼啊!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信?”

灵瞳看出了他脸上的怀疑。

“你只需做出选择,想,还是不想,这于我而言不是难事。”

索性白绸也摘了,如今已没什么可惧,有些事情也该面对了。

木斜虽震惊,但权衡利弊之下,到底还是选择了投胎转世。

倘若,还能遇见她呢?

他为此而有了活人的感觉,仿佛心跳不已。

木斜不能离开温府,是故,他将郑漪的墓安在了府邸后山无人来往的林子里。

他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带她出去温府外面的世界看看。

最后一次,他不想再让她扫兴了。

“灵坤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灵瞳转头看他,面无表情。

“我想请你,将阿漪的墓迁走,远离温府,可以么?”

“我可以不求轮回转世,不求得善果,唯望她无憾。”

灵瞳没说话。

苦命人惜苦命人。

世间苦难,从来不止战争。

人心尤甚。

夙寒歧:“我帮你迁,顺带你的一道。”

灵瞳有伤在身,不宜大动。

木斜自是感激涕零。

而后苦笑说:“殿下,我只是一只为温家除妖师所除去的妖,哪有什么葬身之处呢。”

“让你在她墓前入轮回道,可算有葬身之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木斜受宠若惊:“灵坤道?”

灵瞳却不想过多解释,摆了摆手,将二人甩在身后。

“闲话少说,迁吧。”

然而很快她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不走?”

木斜为难:“我,走不了。”

他当然也想走,和他的心上人一起,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过问世事。

奈何他不能。

此时夙寒歧却拍了拍他,露出一抹笑来。

“走吧。”

说完便去追渐行渐远的灵瞳。

木斜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跟着二人一起,背着爱人的遗物,一步一步地,朝温府大门走去。

那是他生与死时,都想逃离的地方。

而当近在眼前时,他却有些不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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