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二人远远打量着的阿楹并不知晓这一切，她望着面前颇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江二公子怎知我今日会来茶坊？”
她的话音里没有与江明朝许久不见的生疏，江明朝亦然。
他是与扶晓截然相反的性子，什么事儿都藏不住，一听阿楹这样问，他便坦诚道：“那自是不能算到的，只是想着长公主应当会将那剑穗和信笺转交给你，你若想来见我，三日内定会来茶坊，那我便日日来茶坊，总能等到你的，阿楹。”
阿楹知道他的性子直率，但也没料到他这样说，促然一声“你”，又呐呐消弭于嘴边。
比起容貌昳丽的扶晓，江明朝更偏于清扬俊朗的面容，仿若初升的朝阳，英气勃勃。
一如他的名字。
“阿楹想说什么？”江明朝清润的眼中泛着笑意，“若是觉得心中愧疚，不若今日便听我安排如何？”
阿楹下意识地问：“什么安排？”
江明朝却神神秘秘地摇着头：“等会儿去了便知。”
阿楹想了想，终是点头应了。
这茶坊的茶比不上各地上贡进宫的茶珍贵，但却别有一番滋味，阿楹一时没有顾忌多饮了几口。
与江明朝相处时，她总觉得很安心。
她性子内敛，江明朝却更跳脱，他学着阿楹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也难得地安静下来。
阿楹望着窗外，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心里思索。
她今日出宫来见江明朝，一是信诺赴约，二则是想探一探江明朝的态度。
阿楹摩挲着手中茶盏上的纹路，忽然掀眼看他，“我听长公主说，江公子拒了梁姑娘。”
话音甫落，江明朝的脸色便红了一片，他锁着眉，似乎有些无奈：“阿楹，你可莫要挖苦我了。”
自此事发生后，他已经被追问了不下十遍。连他的母亲都在询问他，是顾及两家的恩怨，还是心有所属。毕竟，梁家姑娘在长安城中的名声还是极好的，她又与姚家、楼家几位姑娘情谊颇深，论相貌，那也能名列前茅。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得。
江明朝的视线落在阿楹如玉的面容上。
阿楹不属于绝色明艳之貌，她的眉眼温和婉约，如烟雨中的远山，又如简单勾勒出的水墨画，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他也不知自己怎就为那一瞥，陷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占据了所有心神。
这次约阿楹出来，其实他也怕唐突了她，但自从先帝崩逝，宫内宫外都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宫内的消息被封锁，他想打听也打听不到。唯一能知道的，也只有她过得还不错，成为新帝的六皇子待她如从前。
如今日这般坐在一块喝茶，却仿若隔世。
左思右想，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阿楹，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有许多人问过阿楹了。
但她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
面对江明朝，阿楹只道：“如今我在御前，兼顾处理六局之事，只怕一时脱不开身。”
即便出宫，她也得将手上的事都交接好，处理完。
闻言，江明朝心里划过一丝隐秘的担忧，但他也说不清楚这份担忧来自于何处。
不待他再问，阿楹话锋一转，反问：“江公子呢，日后有何打算？”
江明朝的父亲任职职于翰林院，文采颇丰，精通诗书，因而被选入上书房，任为夫子。得益于他的父亲，又因他的年纪与扶晓相差不大，七岁那年，他被辛皇后选为六皇子伴读。
按理来说，作为伴读，他跟扶晓关系更亲近一些，但比起阿楹，还是六皇子的陛下更加沉默内敛，私下里少言寡语，平素里都冷着一张脸，很难让人亲近得起来。
久而久之，他反而与六皇子身边的宫女阿楹变得无话不说。
最后，谁也没想过登临帝位的就是六皇子，而他这个伴读，可想而知并没有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我不想科举。”江明朝闷闷地道，“你也知道我的学识，便是考个七年八年，怕也中不了举。”
好在他上头有位兄长，继承了他父亲渊博的学识，一心向上，家中对他的期望倒也不那么苛刻。
阿楹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江明朝不耐看书，连她都能学会的文章，他都听不懂，这般一看，他的确不是能考科举的料子。
可是本朝想要入仕，还是要通过科举。
“可你也不能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阿楹叹息一声，世间男子的出路太多，没了科举，他还能做太多事。可女子在外却多艰，生存不易。
没了母家，就只能靠夫家，少有能自个儿撑起来的。
阿楹自觉没这个能耐。
江明朝耷拉下眉眼，也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今年，他就要及冠了。
同他这般年岁的，要么定了亲事，要么已经成婚，更有甚者已为人父。
“明年开春，我会离开长安，去广平郡那边历练历练。”
江明朝的外祖父一家历来都是武将，驻守于距离京城好几十公里的广平郡，那儿地势很高，靠于北边，毗邻渚水国，一向来都是苦寒之地。
前朝时，被作为抄家后流放罪人的地方。
本朝因与渚水国多有摩擦，加之帝王重武，广平郡的地位得以提高，还被帝王拨了不少能臣去驻守、开发。
可即便不同往日，到底比不上长安的风水养人，一贯被娇养的贵公子哪里能受得了那种苦？
阿楹显得有些吃惊：“你想好了么？”
去了那儿，他若无所作为，恐怕很难再回到长安立足。
江明朝迟疑道：“只是暂且这样想的……”
他的目光掠过阿楹莹白的额头，稍顿了顿，复问：“阿楹觉得广平郡如何？”
阿楹沉思须臾，如实道：“虽还不及长安，但也是极好施展抱负之地。”
朝廷重视广平郡的开发，上行下效，各州郡都有不少人居家搬迁，以求抢占先机。那么不出意外，再过十几年，那儿也会成为如长安一般的繁华之地。
阿楹读过史书，也听扶晓同他讲过广平郡的重要性。它独特的地势，注定了易守难攻。周边几个小国近来蠢蠢欲动，谁也不知道战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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