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璨原本在院子里坐着发呆,忽然听到箫声,十分意外。

循声望去:弥山站在篱笆外,手持翠色玉箫,与同色的衣袍很是相配。

那原本是一支讲述战后安魂的曲子。

箫声醇厚苍凉、于月色中与夜风缠在一起,游向远处的原野。

此情此景,花璨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哥哥的生祈礼上,自己曾经跳过一支战舞。

那时,叶晚还在、父亲母亲还在,自己和花铎都还是无忧无虑的神族少主。

记得生祈礼过后,自己还为突然而至的声名鹊起而烦恼不已。殊不知,当时的寻常烦恼中,藏着日后午夜梦回的刀子,直割得人血肉淋漓;殊不知,自己现今已然成了另一把刀,割痛着兄长的每个不眠之夜。

纵然这么久过去,她依然忘不了白越镇那个小厮的眼神,怨毒、疯狂,似乎他的所有苦难都源于自己的存在。

每每想起他的样子,后心处就会疯狂的疼,随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提醒着自己曾经被如此刻骨地憎恨过。

她问过自己有没有后悔当时三番两次地救那个人,如果没救他,也许就不会陷入如此地步。

可她给不出答案。

花璨后来便不再问了。

起码,她做出的都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身为人族的守护者,自己问心无愧。

但她的心从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己,总有新的问题让她难受。

就像此刻,她听见它问:

那作为花璨自己呢?

作为家人呢?也无愧吗?

她搭上自己就算了…只是兄长怕是要疯了……

她又想起花铎继任族长之后的那副样子,那是他唯一一次出现被摧毁般的神情,幸好被自己闯进去看见、不然他不知道会那样持续多久。

从记事起,花铎就是自己“安全感”的具象:强大、可靠、包容、永远在身后给自己兜着底。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他面上多不在意、多不屑、多严格,最后都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从无例外。

而自己也是唯一可以安抚花铎脆弱时刻的人,是他仅剩的软肋。

花璨凭记忆也知道自己那一仗打得很惨,身上的伤口肯定不太好看。

不知道花铎看到的时候,能不能受得了?自己连神识都没醒的那些年,身体状况定然更糟,他怎么熬过来的?

还有父母亲……莽原一别,父亲在结界里的嘱托言犹在耳,他们若是知道女儿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该有多难过。

可,就像他们的选择一样,自己只是做出了这个身份应该做出的选择。

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众生,无愧于自己。

唯独愧于爱自己的人。

思绪越来越乱,花璨觉得自己其实谁也对不起。若是有醒来的那天,恨不得再死一次向家人谢罪。

直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意识才终于回笼。

箫声未停、转为悠扬清远。

花璨忽然就不想再回忆了。

她站起来,信手扯出腰封间掖着的红色头绳、随意将海浪般的长发一绑,迈出两步的同时踢掉鞋子,一个旋身便孑然立在风里。

她领着乐音,将节奏踏在脚下,项背若白玉瓶颈般高昂着,略显得肩膀角度有些锋利。

但,无所谓了。

花璨自由的旋转着,于此夜中、此月下,由纵一支烂漫的舞将一切释放。

她跳着、哭着、笑着……

终于,踏碎了脚下的纷纷来路,也将自己揉进澹澹红尘。

不知过了多久,花璨只记得箫声一直响着,她也一直舞着。

终于在一个荡气回肠的余音中,两人同时停下。

彼此对望,是一样的酣畅淋漓、笑泪交织。

“弥山,你有酒吗?”

“有,却是烈酒。”

“来!”

冷水浇不灭的火,就让烈酒来养得更旺些吧。

这酒确实烈,花璨第二天睡到未时才起来。

弥山在饭厅等着她。

见她终于下来了,他说:“我想到一个有利于你恢复的好方法,有没有兴趣?”

花璨当然有兴趣。

“真的吗!你快说,我洗耳恭听!”

“我是昨天回到房间突然想到的。

你可以将风和火的力量通过它俩的必然联系、同时吸收进身体。

你母亲说的那种方法,你有没有再尝试过?”

花璨想了想:

“风可以助火燃烧,火势变大可以生成气流、演化为风。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联系了。

但我没有想到方法使两者同时并存、为我所用。

就是说,我只能吸纳火、或者风,无法找到二者转化时那个巧妙的关键点。”

弥山道:“如果我有办法让你的灵核同时兼顾两种元素呢?”

花璨思量了片刻,答:“按照咱们刚才的说法,两种灵核之间是有联系的、不会相克。那并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提高你神识的能力上限,只要神识足够强大,应该可以支撑两颗灵核。”

花璨瞪大了眼睛呆望着弥山,半天没明白。

她小声问:“可是,就算成功了,我去哪找另一个灵核啊?”

弥山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噗,你这什么表情……你是不是以为我没醒酒在说胡话啊?”

他给花璨耐心解释道:

“你的灵核,应该是已经碎了,不知道被他们用什么方法好好安养着。

但是,灵核碎成那个样子,是无法在体内被修复的,他们一定想了别的办法。

你的神腑离了自己的灵核这么多年,你还活着没有消散,定是因为神腑附近出现了另一枚灵核。

你到时候就用那个!”

花璨认真听完,现在怀疑是自己没醒酒了。

“你是说,我哥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弄来了另一颗灵核?

你还打算让我到时候两颗灵核一起用?”

“正是。”

“可是,这不可能。

我哥去哪里找一枚活生生的灵核给我?!

他绝不可能做出残害生灵的事,更不可能找人与我一命换一命。

那样成什么了!”

“你……你这天马行空的脑袋想哪去了,就不能是个‘拟核’吗?”

“蛤?”

“拟核,就是用法力和药物,在特殊的情况下人为做出来的、模拟灵核。

一般也就用来骗骗神腑,在真正的灵核回归之后很快就会因为没有生长空间而消散了。

我没骗你,书房有本医书,里面都是秘术,明明白白写着呢,你自己去看。”

说着,弥山拉着花璨进了书房,直奔一本装订十分考究的古书而去。

他将书翻开一页递到花璨面前。

花璨仔细阅读,果然看见了弥山刚才说的法子。

她惊叹着拍弥山的马屁:“哇,厉害厉害!不愧是弥山闲人,你知道的真多啊,居然真的有这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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