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如乘着月色,缓缓朝家的方向走去。

颈间仍残留着一阵阵隐痛,方才那股几近窒息的压迫感如影随形,无声地提醒着马车里发生的一切。

她深深吸气,夜风微凉入肺,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不适。

如此反复几次,心口那阵闷塞感才稍稍减退。

远远地,一点暖黄的光晕映入眼帘。

这是林清禾特意为她在家门口悬挂的灯笼。

此前林景如晚归,她便会将灯笼点上,怕她归家时,夜色太暗,看不见脚下的路。

时辰已晚,门扉从内闩着,她轻叩门板,里头很快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向内打开。

林清禾一手提灯,一手扶着门边:“阿兄今日怎么这般晚?”

林景如先抬手熄了门外的灯笼,才侧身进去。还未开口,林清禾已提着灯凑近她嗅了嗅。

“阿兄饮酒了?”她以手扇了扇风,“好重的酒气,灶上温着热水,快去洗洗。”

林景如低头闻了闻衣袖,确有一股酒味:“没喝多少,你闻到的怕是这个。”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帕子刚展开,浓烈的酒气便弥漫开来。

那是她在席间暗中将酒含在口中,又趁人不备时吐在帕上。

正是靠这法子,她在许多宴席中才能始终保持清醒,最终全身而退。

等她洗漱一番出来后,林清禾早已睡下,只有灶台上还温着一碗醒酒汤。

林景如在灶前坐下,捧着碗小口地抿。

直到此刻,万籁俱寂,白日的种种才真正在心头浮现。

陈玏智的嚣张、孟志凌的冷眼、骆应枢的恣意,一幕幕清晰浮现。

“……莫说这里的女子,便是外头的,我就算用强,照样前程似锦……”

“……待你真有朝一日走入朝堂,想让女子与男子平起平坐?简直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

林景如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那便看看,到底是不是痴人说梦。

她又想起骆应枢临走前那句“替我拖住他们”,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一张关系网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可再细细推敲,总觉得有处关节说不通,直到孟志凌在席间那些微妙的举止闪过心头。

她动作忽然一顿。

太子么?

若是这样……许多事倒似乎能串起来了。

窗外月色如华,静静铺满庭院。

林景如轻轻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起身回了房。

翌日,林景如踏入学堂时未见骆应枢身影,直至夫子授课过半,那人才施施然而来。

夫子见是他,欲言又止,终是挥手示意入座。

但骆应枢向来不是什么安分之人。

待夫子论及朱子“知先行后”时,他忽地抬手:“夫子,这一点——她有些见解。”

指尖不偏不倚,正指向林景如,唇边噙着明晃晃的玩味。

林景如执笔的手微顿,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不愿搅扰课堂,终是依言起身。

夫子本被打断面露不悦,见是得意门生,神色稍霁,缓步踱至她案前,目含期许。

不知是为避这位世子的锋芒,还是如曲思良般归家备考,今日学堂竟空了一半座席。

也因着这份冷清,夫子的期待更显殷切。

林景如将有关朱子的生平,后人对朱子的评判,在脑海中略一梳理,然后才道:

“学生不敢妄评先贤。唯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言下之意便是,若事事都以纸上之经验所得,难免局限。

夫子颔首,未作评判,只道:“今日讲此理法,非为拘泥‘知’‘行’先后,乃是借二者阐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行固重要,却不可盲动;知虽为先,若无践行,终是纸上空谈。”

说罢转身继续讲学。

骆应枢轻笑一声,眼尾微挑,目光遥遥落在林景如身上,意味难明。

林景如落座后指尖轻叩案面,若有所思,然不过片刻,竟又被骆应枢点名起身。

如此再三,夫子脸色渐沉,终是忍无可忍,却又不敢对世子发作,只得将林景如请出室外。

林景如站在廊下,看着头顶澄明的天空,轻叹一口气。

她想过骆应枢会用种种手段为难,却未料竟是这般……稚气。

平白遭此无妄之灾,她心下无奈,更知以那位世子的脾性,断不会一日作罢。

长此以往,别说她听不了夫子讲学,便是同窗也会将尽数不满记在她头上。

一丝烦躁悄然滋生,也不知是为课业被扰,还是因为纠缠不休的骆应枢。

先前休沐避世的念头再度浮起,又被她生生按下。

未及深想,门扉轻响。

骆应枢推门而出,一副惯常的散漫姿态,行止间却自有贵气天成。

林景如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恭敬地唤了一声:“世子。”

“如何,林景如?”他踱至她身侧,兴致盎然,“可还觉得有趣?”

不待她答,又悠悠道:“本世子这儿法子还多着呢,咱们——慢慢试。”

方才压下的念头再度翻涌,她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低声应道:“但凭世子高兴。”

一个法子行不通,那她便换一个试试。

这一日,林景如在书院未得片刻安宁。

夫子讲学,骆应枢便点她起身辩难;斋舍用饭,亦能寻出由头挑剔。

到了午后,她俨然已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孤岛。

趁着骆应枢还不见人影,林景如匆匆去了一趟夫子处。再出来时,却见那人正斜倚水亭栏杆,望着池中的莲苞出神。

瞥见她,骆应枢眉梢一挑,懒懒招手。

林景如缓步上前:“世子有何吩咐?”

“渴了。”他眼也未抬,“去沏壶茶来。”

余光掠过隐在角落的平安,林景如心知这又是刻意刁难。

心知总归今日的课业是上不安心的,索性应声离去。

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现在已是初夏,日头也明显比春日更加灼热。

等到了斋舍,她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左右看了看,竟没在斋舍的茶水室看到人。

好在案上备有给夫子们的茶水,她随手取了一壶。

临出门时,目光无意扫过隔壁厨房杂货架上某物,脚步微顿。

待她回到亭中,骆应枢仍保持着那副慵懒姿态,右腿屈膝踩在栏杆上,指尖在栏杆上轻敲。

林景如斟了盏茶递上,他方睁开眼,眉眼低了下来。

“想渴死本世子?”说着便要拂袖,“怎这般磨蹭!”

林景如眼疾手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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