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叩响,清冽温和的声音响起:“进吧。”

下一刻,院门无风自动,在众人面前大敞。

院中干净得不像荒废数年,土壤中就连一丝杂草也没有。

可惜凡人肉躯浊目,看不出满院缥缈的神息灵气。

镜泽一身红衣,缓步从卧房走出。

他晓得自己容貌容易引起混乱,索性施法,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一团模糊,偏偏还无法察觉。

果然,抬着家具的工人们只当他是喜好庸俗的年轻姑娘,没多留意便带着家具,绕过镜泽去了屋内。

镜泽指挥着他们将家具放到该待的地方,声音亦是模糊不已,听不出男女老少。

送走众人后,镜泽关闭院门,回身望去,只觉得院中似乎有些空荡。

他想起书上曾说,雅士居处总生着高洁花木,以此映衬自己的志向。

镜泽的志向就是能看到自己,思索片刻,长袖一挥。

几片硕大的镜子立在院中墙头,呈环形将整个院子围起来,反射出数道刺眼的光。

镜泽自然不受光线影响,他走到明镜前,遗憾的是,其中倒映了院子全貌,却没有他。

这早在镜泽意料之中,他搬起一块,调整好角度,让自己就算待在房间里,也能通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做完一切后,镜泽回到卧房,坐在软榻上,颇为满意。

松绒巷总是静谧,没过多久,众人便将巷尾荒院里的镜泽忘了个干净,依旧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

又是一年新春。

镜泽靠在床头,放下手中的话本。

窗边传来鞭炮炸响,院中没有丝毫积雪。

镜泽心神一动,院子上空的屏障被打开,鹅毛般的大雪不一会便覆盖了空旷的小院。

镜子里全是白色。

镜泽数着日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整整半年没出过门了。

他买来的那山堆一样的杂书在房间角落积灰,没看过的也只剩寥寥几本。

镜泽坐直身子,红绸下的眼睛动了动。

正是新春,他一身红衣出去倒也不惹眼,镜泽决定一会出门买些书籍,顺便看看凡间的新春。

他在神域时,对日子的流逝没什么概念,更遑论过节。

说来奇怪,这半年里天道几乎没什么动静,除了两三日前催过一次让他回神域,便再没声响。

镜泽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在心里盘算。

以至于当院门在他面前被叩响时,他差点撞到门板。

“砰砰砰——!”

声音在炮竹巨响下不算明显,敲门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一刻,带着谨慎的声音响起:“有人在里面不?”

镜泽愣神,门外的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镜泽回忆片刻,想起来声音的主人便是半年前将他认成精怪的中年妇女。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那名妇女,她身后还躲着两个怯生生的孩童,三人俱是一身喜庆的红色棉袄,妇女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声音却在看到镜泽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先是对上镜泽被红绸蒙蔽的双眼,而后视线控制不住地挪开。

镜泽任由她看,过了一会轻声问:“有什么事?”

妇人浑身一颤,想起从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尚且来不及道歉,半晌别扭地递出臂弯挽着的竹篮,上头被红布遮盖,看不出有什么。

“……小伙子啊,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这里头是一些年货,整日不见你出来串门,也没见你有什么亲人,想必是一个人过年的。”

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淳朴和善。

“你且拿去,好歹喝杯热酒,好好过个年!”

说罢,垂下的手轻拍身旁躲着的两个小孩,小孩从她身后钻出来,向镜泽鞠躬。

“哥哥过年好!”

镜泽的唇瓣微微打开,面上更是惊讶,转而露出笑意。

他变戏法似的,甩甩衣袖,从手掌中翻出来两个布老虎,精致圆润,憨态可掬。

他伸出手,笑着说:“哥哥给你们的新年礼。”

-

“好大的雪呀!”

“快把耳朵蒙上,要放炮仗了!”

镜泽又撤了一面结界,他搬了张矮桌到院中,一边点火温酒,一边侧耳听着一墙之隔处,孩童的吵嚷。

镜泽从未喝过酒,隔壁送来的是最普通的屠苏酒,被灶火烹出恰到好处的微苦酒香。

镜泽不太喜欢这酒的味道,但想了想,好奇心更占上风。

院外传来了喧天的炮竹声响。

镜泽伸出手,拎起酒壶,在杯盏中倒上半盏热酒,凑到唇边。

这还是镜泽在凡间第一次进食,他试着打开唇瓣,却被屠苏酒的药味熏得咳嗽起来。

镜泽的眉头狠狠拧紧,想到这毕竟是旁人的一番心意,还是捏着鼻子,将酒喝了下去。

随后被喉管被辛辣的酒液灼烧,镜泽多番隐忍才没有失态,直接将酒吐出来。

他立马封闭了自己的味觉,在原地缓了好一会。

然后他决定,再也不喝酒。

……

“啊?辣的?”妇人听到镜泽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酒都是辣的!你多喝一些,就习惯了!”

那坛屠苏酒被镜泽埋在了墙角,他还是受不了那味道,苦着脸说:“就没有……不苦不辣的酒么?”

妇人被他逗笑了,弯着腰道:“没想到郎君看着本事不小,确是个连酒都喝不了的!”

话虽如此,她笑完了,给镜泽指了一个方向。

“南城口那边,有一个很大的酒庄,里面的青梅果子酿卖得不错,你可以买来尝尝!”

镜泽轻轻点头,道了谢便站起身,打算回自己家。

他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酒究竟是甜还是苦。”

正值春三月,镜泽和隔壁一家子成了好邻里,这几个月出门的时间次数渐长,众人也渐渐适应了他这么个怪人整日在镇中游荡。

镜泽顶着晨间微薄的朝阳往外面走,穿过松绒巷后,不远处便是南城口。

妇人说的那家酒庄有一张很大的牌匾,高高挂在南城口最前面,镜泽远远便看见了。

自然也没有错过牌匾之下熙攘的人群。

空气中传来酒香,还有一丝……有些熟悉的神息。

镜泽站在原地,唇角绷紧。

不远处的声响一字不差地传进他的耳中。

“小杂种!看你长得壮实,没成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呸!你看我做什么!”

“来人啊!帮我把这小贼绑到菜市口去示众!看他下回还敢不敢!”

“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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