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羽毛球场馆的最后比赛

一月中旬,旧羽毛馆要拆了。

消息是海鲜摊老赵告诉苏晚禾的。那天她去买鱼,老赵一边给她称重一边叹气:“可惜了,那球馆虽然旧,但也算咱们镇的一个念想。”

“真要拆?”苏晚禾愣住了。

“真拆。开发商买了那快递,要键什么海景公寓。”老赵摇摇头,“说是月底就动工。”

苏晚禾拎着鱼匆匆赶回疗养院,放下东西就去了谢临洲家。门敲了很久才开,谢临洲穿着睡衣,脸色不太好,显然又没睡好。

“球馆要拆了。”她开门见山地说。

谢临洲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天色阴沉,像要下雪。

“我想再去打一次球。”谢临洲突然说。

“现在?”

“嗯。”

苏晚禾看了看他苍白的脸:“你身体......”

“就一次。”谢临洲是,“最后一次。”

他转身进屋换衣服。苏晚禾站在门口等着,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个球馆对谢临洲意外着什么,那是他生病后唯一能去的地方,是他觉得自己是个运动员的地方。

十分钟后,谢临洲出来了。他穿上了那身省队的运动服,深蓝色的上衣,黑色的短裤,胸口的队徽已经有些褪色。肩上背着那个磨旧的球拍包。

“走吧。”他说。

下午两点的球馆,光线从破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馆内比平时更空荡,角落堆着些建筑肥料。

谢临洲站在场地中央,环顾四周。他看得很仔细,像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裂开的木地板,锈蚀的球网柱,墙上模糊不清的标语......

“我们打一场?”他问苏晚禾。

苏晚禾看着他,点点头:“好。”

没有热身,他们直接站到各自的位置。

“还是七个球?”苏晚禾问。

“嗯。”

谢临洲发球。他的动作依然标准,但苏晚禾能看出来,他的力量比上次弱了很多。球飞过来,轻飘飘的,她轻易就接住了。

几个回合后,苏晚禾发现了问题:谢临洲只打高远球。他把每个球都打到她后场,让她满场跑动,而他自己几乎不动位置。

“你在让着我?”她问。

“没有。”些临洲说,“我在教你。”

“教我什么?”

“跑动。”谢临洲说,“羽毛球最重要的不是手法,是步法。你脚步太慢,总等球到了才动。要预判,然后提前启动。”

他又发了一个高远球。这次苏晚禾试着提前移动,果然接得更轻松了。

“对,就这样。”谢临洲说,“记住这种感觉。”

他们打了二十分钟。比分一直交替上升,但苏晚禾知道,谢临洲在控制局面。他每次都能把球打到她最不舒服的位置,逼她练习不同的步法:前后跑,左右移动,急停转身......

打到第四个球事,谢临洲突然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脸色白得吓人。

“休息一下。”苏晚禾说。

“不用。”谢临洲直起身,“继续。”

但他的动作明显慢了。苏晚禾能看出来,他在硬撑。每一次挥拍,每一次移动,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第五个球,谢临洲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斜线球。苏晚禾跑到网球接起,回了个后场。谢临洲后退,跳起——

他做了一个杀球动作,但没有杀,而是轻轻把球吊到网前。

苏晚禾上网接球,谢临洲已经等在网前,轻轻一挑——

球擦着网过去,落地得分。

“4:1。”谢临洲说,声音有些喘。

苏晚禾看着他。他站在那里,汗水浸湿了运动服,贴在瘦削的身体上。但他的眼睛很亮,像燃烧着什么。

“继续。”他说。

第六个球打了很久。谢临洲开始教她往网前技术:搓球,放网,勾对角。每个动作他都示范得很仔细,虽然体力不支,但动作依然标准。

“手腕要放松。”他一边做一边说,“像这样,轻轻一点......”

苏晚禾跟着学。她发现写临洲的教学方向变了,不像以前那样只说要点,而是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得很清楚,像是在......在留下什么。

最后一个球。谢临洲发了个高远球,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看着苏晚禾跑到位,接球,回球。球飞过来时,他没有接,而是让球落在地上。

“5:2”他说,“我赢了。”

苏晚禾愣住:“你为什么不接?”

“因为该教的都教完了。”谢临洲走到墙边,靠着墙坐下,“剩下的,你要自己练。”

苏晚禾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两人都喘着气,汗水滴在地板上,很快被灰尘吸收。

球馆里很安静。远处的海浪声隐约传来,还有风声穿过破损窗户的呜咽。

“我刚开始打球的时候,也在这个球馆。”谢临洲突然开口,“那时候才八岁,教练说我太瘦,不合适打羽毛球。我不服气,每天放学就来这里练,对墙打,打到天黑。”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进了市队,省队,还是经常回来。这里的地板熟悉我的脚步,墙壁记得我挥拍的声音。有时候训练累了,我就想,等我退役了,要回来当教练,教这里的孩子打球。”

苏晚禾安静地听着。

“现在......”谢临洲看着空荡的场地,“现在它要没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苏晚禾听出了里面的难过。

“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道歉?”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临洲笑了:“你不用说什么。陪我打完这场球,就够了。”

他们又在球馆里坐了一会。谢临洲站起来,走到墙壁,从球拍包里掏出一支马克笔。

“你要干什么?”苏晚禾问。

“留个纪念。”

谢临洲在墙上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墙面,开始写字。他的字很工整,一笔一划:

“谢临洲,2012—2022,在此训练。

苏晚禾,2022年,再此学习。

愿每个热爱运动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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